离开广场的过程,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跋涉在粘稠的沼泽里。
身后是炸开锅的喧嚣——林可欣崩溃的哭嚎、江遇白野兽般的低吼、记者们疯狂的追问、宾客们压不住的议论……所有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精神紧绷过后,是排山倒海的虚弱感。腹部伤口处的钝痛变得鲜明起来,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提醒着我刚刚经历过的创伤。冷汗湿透了内里的病号服,紧贴着皮肤,被风一吹,冷得刺骨。
我低着头,尽可能快地穿过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人群。没有人拦我,他们只是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用各种复杂的眼神目送着我这个刚刚掀翻了婚礼,逼得新郎当场下跪的“疯女人”离开。
【主线任务1已完成。技能【真实之眼】(初级)已完全解锁。】
【系统提示:技能使用会消耗精神力量,请宿主注意负荷。当前精神负荷:15%(轻微疲劳)。】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
精神负荷?刚才那三十秒,确实让我感到了疲惫。
但我没有时间休息。
走到广场边缘,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我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逃出来。
闭上眼,江遇白跪下的那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我的视网膜。
“咚”的那一声闷响,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没有预想中的扬眉吐气,没有酣畅淋漓的复仇快感。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空。
八年的爱恨情仇,最终以这样惨烈和屈辱的方式,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句号。
值得吗?
为了这样一个人,把自己也变成这副歇斯底里、不择手段的样子?
“嗡——”
手机的震动将我从短暂的恍惚中惊醒。是医院护工打来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我猛地按下接听键,护工焦急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姜小姐!不好了!您母亲刚才病情突然恶化,医生下了病危通知!需要立刻进行抢救手术,但是……但是账户上的钱不够了!医院说,不交钱,没法安排手术!”
轰——!
大脑像是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
母亲……
病危……
钱!
江遇白!林可欣!是你们!一定是你们!在我刚刚反击之后,立刻就对我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滔天的恨意混合着巨大的恐慌,像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我扶着墙壁,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
“多少钱……”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抢救加上后续手术,至少……至少要先交五万!”护工的声音带着哭腔,“姜小姐,您快想想办法啊!医生说拖不得!”
五万。
对于曾经的我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此刻身无分文、刚流产、还被扫地出门的我来说,不啻于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我去哪里弄五万块?!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是江遇白!
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摆脱了那边的混乱,追了上来!
他站在巷口,逆着光,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之前的屈辱和愤怒似乎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狰狞。他的西装有些凌乱,头发也不再整齐,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姜、时、安。”他一步一步逼近,声音低沉,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好,你很好……敢让我当众出那么大的丑……”
他每靠近一步,那股混合着高级古龙水和暴戾气息的压迫感就强一分。
我下意识地后退,脊背紧紧抵住墙壁,无路可退。藏在口袋里的手,死死握住了那把小水果刀,指尖冰凉。
“你想干什么?”我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想干什么?”江遇白嗤笑一声,在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他低下头,几乎凑到我的面前,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浓重的恶意,“你毁了我的婚礼,让我成了全城的笑柄!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算了?”
他的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脸,最终落在我藏着手的外套口袋上。
“你那个病鬼妈,还在医院躺着吧?”他慢条斯理地说,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听说,情况不太妙?需要钱救命?”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果然是他!
【精神负荷提升至25%。建议宿主谨慎使用技能。】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但我顾不上了!
强烈的愤怒和想要看穿他下一步行动的欲望,让我几乎是本能地集中了精神——
“启动!真实之眼!”
【真实之眼(初级)已启动,剩余持续时间:29秒……】
视野再次蒙上那层奇异的滤镜。江遇白那张因仇恨而扭曲的脸庞上方,扭曲的文字伴随着他恶毒的话语同步浮现:
【表面话语:你毁了我的婚礼,以为我会算了?】
【真实意图:贱人!敢让我跪!我要你生不如死!断了你妈的医药费只是开始!我已经找了人,等你离开这里,就找个没人的地方……】
文字在这里变得模糊、跳跃,充满了暴戾的意象,但最后几个字,却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感知里:
【……弄残你,拍下视频,看你还怎么嚣张!】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四肢瞬间冰凉!
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做!在我刚刚经历流产,母亲病危的时候,他不仅要断我生路,还要用最下作、最残忍的手段毁了我!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恨意和愤怒。我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
而江遇白,似乎从我骤然变化的脸色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惧中,得到了某种扭曲的满足。他脸上的狞笑加深了,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怕了?”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脸,被我猛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更冷。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他压低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姜时安,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老老实实签字滚蛋,还能留点体面!现在……哼,等你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真实之眼剩余:3秒……】
就在技能效果即将消失的瞬间,我捕捉到了他眼底最深处,除了杀意之外,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
忌惮。
他在忌惮什么?
忌惮我刚才能逼他下跪的手段?忌惮我可能还握着他更多把柄?
这丝忌惮,如同黑暗中的一点微光,瞬间照亮了我几乎被恐惧吞噬的理智。
我不能怕!
我如果怕了,退缩了,我和妈妈就真的完了!
【真实之眼效果结束。】
强烈的精神抽离感袭来,伴随着一阵明显的眩晕,我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太阳穴突突直跳,精神负荷显然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江遇白看着我虚弱的样子,嗤笑一声,仿佛在看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恢复了部分从容,但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恶毒,丝毫未减。
“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自由’时间吧,姜时安。”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小巷。
身影消失在巷口,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死亡威胁,却如同实质般残留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
我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冰冷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四肢百骸。
身体在抗议,精神在哀鸣。
母亲病危,急需五万块救命钱。
前夫雇凶,欲将我置于死地。
刚刚完成一个任务,更大的、更致命的危机,已如同乌云压顶,扑面而来。
我抬起头,望着小巷上方那一线灰蒙蒙的天空,雨水似乎又要落下来了。
绝境吗?
也许是。
但我姜时安,就是从绝境里爬出来的鬼。
你们要我死,
我偏要活给你们看!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剧痛,挣扎着站起身。
必须弄到钱,必须保住妈妈的命。
然后……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第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