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侍女海棠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孤记得她是个武婢。”
太子放下手中的碗筷,状似不经意地地问。
萧宁喝了一口汤,解释道:“海棠没有卖身契,说起来并不算臣妾的侍女,她确有武功在身,和臣妾也比较合得来,臣妾将她视作姐妹一般。眼下北悦客栈刚刚开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臣妾将她留在那里帮忙。”
“那个沐宸就是你昨日救下的人?”
“不错,臣妾既然花了银子救他,总要讨些回报才是。”
萧宁毫不在意地说,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叠账册,对太子淡淡道:臣妾还要核对账目,殿下请自便。
李景澈望着眼前这个疏离淡漠的女子,心头泛起一丝苦涩。他已经竭尽全力,却始终走不进她的心,她的心好像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脑海中突然闪过朱雀街上她奋不顾身扑向陆宴的画面,这才确信她仍是那个沈宁,心中稍感宽慰。
他轻声道:“这段时间你先忙,孤近期食宿都在慕甯轩。”
萧宁从账册上抬起眼,看着太子落寞离去的背影,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再与他虚与委蛇了。
一连三日,她都是独自出门,回府后再不见太子的身影,萧宁倒也乐得自在。毕竟当下,二哥与子言的安危让她无暇他顾,更提不起半分去取悦太子的心思。
第四日,伤势已然恢复的沐宸顶替了车夫之位,为萧宁驾车。萧宁对他心存警惕,便如对待之前的车夫那般,不让他近身跟随,只让他守在马车旁等待,只是这一等便是一整天。
为防被人跟踪,萧宁每日都精心变换装束,有时上午与下午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为了避开萧明轩派来的杀手,她时常行踪不定,如同飘忽的云朵,足迹踏遍了京城大半的角落。
每日清晨,萧宁满怀希望地出门,可直到夜幕降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归来时,却总是满心失望。
时光匆匆,半个月转瞬即逝,萧宁几乎将整个郡阳城都踏了个遍,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这日,萧宁正站在街上,手中拿着画像,向过往行人询问。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太子与祁青鸢正并肩而行,二人相处得极为融洽,相貌又都出众非凡,远远望去,竟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引得路人纷纷回首,目光中满是艳羡。
萧宁默默伫立在路边,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李景澈日日宿在他的慕甯轩,她们差不多有十多日未曾打过照面。
小翠曾暗中透露,京城里有些爱嚼舌根的人,已在背后议论纷纷,说新婚燕尔的太子妃已然失宠。
萧宁每日奔波着,耳朵里也时常被灌入此类的信息,她心里并不在意。只要太子一日不干涉她的自由,她就有足够的时间寻找子言,于她而言流言蜚语不值一提。
太子虽没有干涉她的自由,也从未过问她的事情。
不过,好在萧宁本就未曾对这段婚姻抱有过期待,又何谈失望?
在她看来,他将自己视作钱庄与挡箭牌,自己亦不过将他当作靠山与垫脚石,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萧宁曾经觉着复仇是凌驾于所有事情之上的存在;可现在,她认为护二哥周全,找到子言比玉门关大捷,和陆家军班师回朝的消息都重要的多。
萧宁平静地目送着太子二人渐行渐远,继续拿着画像找人。
“公子有没有见过这个孩子?”
问过前面的那人,萧宁转身将画像伸到一个男子的跟前,许是她的动作过快,在转身的瞬间,她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狼狈摔倒在地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萧宁稳住身形,心中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身着绯色长衫的男子,他双眸狭长,眼尾处似藏着无尽魅惑,俊美妖孽的面容上带了几分张扬之色。
萧宁见是熟人,脸颊微微泛红,慌忙抽回被扶住的手臂,轻声说道:“多谢世子。”
话音未落便暗恼不已,心中暗骂:这该死的习惯!
这个脱口而出的称呼怕是已经暴露了身份。
她今日特意装扮成普通中年男子的模样,混在人群中本该毫不起眼。
可想起上次马车相遇时陈星辰一眼识破她女扮男装的情形,萧宁不禁懊恼地皱起眉头。这张经过精心修饰的脸庞此刻扭曲成一团,她正欲转身逃离,身后却传来陈星辰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
你认得本世子?
“世子俊美无双,风流倜傥,令人过目难忘。”
萧宁敷衍地应着,脚步已悄悄向外挪动。
不料陈星辰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衣领,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该叫你沈姑娘,还是太子妃?
萧宁心头一紧,仍强作镇定:世子说笑了,小人听不懂。
再装糊涂,本世子这就请方才路过的太子殿下来认一认。陈星辰眼中闪过一丝促狭。
萧宁终于泄气地转过身,索性不再伪装:世子如何看破的?
陈星辰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弧度:耳洞,还有...他故意拖长声调,你那些前科。
萧宁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暗自发誓下次定要更加谨慎。嘴上却不依不饶:仅凭一面之缘,世子如何这般笃定?若不愿说便罢了。
见她不好糊弄,陈星辰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这大热天里,寻常男子该有汗臭才是。可你身上...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有股特别的香气。
那个共乘马车的夜晚,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早已深深刻在他记忆里。
此时他呼出的热气像一朵羽毛挠的萧宁的耳边痒痒的,让她瞬间红了耳根,脸颊也跟着滚烫起来,不过都被厚厚的脂粉遮住了。
她急忙后退一步,强作镇定道:还请世子自重。
陈星辰这才意识到失态,略显尴尬地别过脸去:你现在可是男子装扮。
萧宁白了他一眼,不愿和他有过多的交集,疏离地说:“在下尚有要事,改日再谢世子。说着就要离开。
陈星辰发现她又想逃,心中闪过想要将她留下的念头,痞里痞气地说道:
“相请不如偶遇,前面有个酒楼,本世子请你。”
今日实在不便。萧宁急于脱身,将手中画像往袖中藏了藏。
陈星辰目光落在她收起的画卷上:在寻人?难怪打扮成这样。你的侍女呢?
“此事与世子无关,救命之恩容后再报。萧宁转身欲走,她不想和他浪费时间。
谁知下一刻她的肩膀就被陈星辰一把按住。
看着她发间的尘土、额角的汗珠和眼底的疲惫,陈星辰心头莫名一软。
他这些日子朝野传闻太子妃不顾体统在外奔波,弹劾奏折堆积如山,让太子在朝堂之上颜面尽失。
陈星辰也一直在关注萧宁的动向,知晓半个月来,她一直早出晚归,以为她在忙手中的生意,没想到竟是在街头寻人。
先去喝碗酸梅汤解暑。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道,稍后我陪你一起找。
不必劳烦。萧宁冷淡拒绝,不愿让他知晓自己在寻找子言,更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毕竟她和陈星辰之间并无丝毫交情,甚至双方是敌对立场,但他却一再帮助自己,这份情谊萧宁不知该如何偿还。
而且对于他的那点心思,她又怎会感受不到。
若她是上一世的萧宁,也会拿出几分真心与他双向奔赴,可她是死过之后的萧宁,她心中有旧国,有仇恨,有亲人,有陆宴,也有太子,唯独无法给与陈星辰任何回应。
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陈星辰眼中玩世不恭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言说的复杂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