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拾荒者的嗅觉
【群狼环伺】
木星，这颗巨大的气体行星，依旧以其亘古不变的节奏缓慢旋转，斑斓的云带如同凝固的油画。但在其引力井的边缘，往日的宁静已被打破。曾经属于维兰德公司的巡逻航道和隐秘监测站，如今只剩下零星飘荡的金属残骸和偶尔爆发的、短暂的能量闪光，标志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沉默而彻底的清洗。这片空域，成了权力和秩序短暂真空的“无主之地”。
而真空，从来不会持久。
最先抵达的是“破冰锤”号，一艘看起来像是用十几艘不同型号飞船残骸粗暴焊接而成的楔形舰船。它的装甲板上布满烧灼痕迹和撞击凹坑，舷窗用廉价的聚合物板随意修补，引擎喷射口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显然经过不计后果的改装。船身喷涂着一个标志：一个咧着嘴、叼着能量匕首的骷髅头，背景是破碎的星环——这是“血隼”拾荒者集团的标志，以行动迅猛、手段酷烈着称。
“破冰锤”号如同一条警惕的鬣狗，在木星引力边缘游弋，传感器全开，贪婪地扫描着每一寸空间。很快，更多的“猎食者”被吸引过来。
“求知者”协会的“透镜”号，一艘相对整洁、但装备着大量外挂传感阵列的科研船，像一只专注的蜻蜓，试图解析“终焉协议”残留的能量签名和空间结构畸变。
“自由商人”联合体的“丰饶角”号，则是一艘臃肿的、如同移动仓库的工业舰，带着明显的功利目的，评估着打捞残骸的可能性和重建补给线的成本。
还有几艘没有任何标识、幽灵般的小型舰艇，它们属于独立的情报贩子或更隐秘的势力，在阴影中静默观察。
这些舰船彼此保持着谨慎的距离，通讯频道里充斥着经过加密和伪装的信息流，偶尔有公开的、充满试探和威胁的广播划过虚空：
“血隼集团已标记此区域，闲杂船只避让！”
“根据《深空遗产发掘公约》，‘求知者’协会对此地拥有科研优先权……”
“嘿！伙计们，看看那些能量读数！维兰德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宝贝？”
“闭嘴，白痴！你想把‘公司安保’或者更糟的东西引来吗？”
它们共同构成了环绕在木星之外的、由贪婪、好奇和谨慎混合而成的“拾荒者光环”。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那颗苍白的、冰封的卫星——木卫二，欧罗巴。
【异常的冰球】
最初的扫描结果令人困惑，也愈发引人入胜。
维兰德基地的信号完全消失了，不是被摧毁的杂乱回波，而是彻彻底底的“无”。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任何大型人工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笼罩着整个卫星的、微弱但极其均匀的能量场。这能量场并非辐射，也非普通的电磁屏障，它更像是一种……对现实本身的“安抚”或“屏蔽”，使得常规的深层扫描手段效果大打折扣。
“透镜”号的科学官，一位名叫埃拉·瓦奥莱特的女性，盯着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眉头紧锁：“能量签名……无法归类。底层结构表现出极高的有序度，但宏观表现却又异常惰性。它似乎在……拒绝被理解。”
“丰饶角”号的商业评估师则更直接：“能量屏障，意味着下面有东西不想被打扰。不想被打扰的东西，通常都价值连城。关键是，怎么进去？暴力破解的成本太高，而且可能损坏里面的‘商品’。”
“破冰锤”号的船长，一个脸上带着能量灼伤疤痕、名叫卡恩的壮汉，不耐烦地敲打着控制台：“管它是什么！派登陆舱下去！用钻探炸药！总能撕开个口子！老子就不信，这冰壳子能比‘巨兽级’巡洋舰的装甲还硬！”
然而，鲁莽的尝试很快付出了代价。一艘隶属于某个小型独立拾荒者团伙的突击艇，无视警告，试图强行穿越极地地区的冰层。在接近某个临界高度时，艇身突然被一层突兀浮现的、柔和的金色光晕笼罩，下一秒，整艘艇就像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的玩具，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坍缩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金属球体，随即被冰层引力捕获，坠毁消失。
这一幕震慑了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
“不是能量护盾……更像是……空间本身在排斥？”埃拉·瓦奥莱特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与更浓烈的兴趣。
卡恩船长啐了一口：“见鬼！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冰封的欧罗巴，如同一个包裹着柔软却绝对坚韧外壳的谜团，静静悬浮在木星的阴影下，嘲笑着环伺的群狼。
【裂隙初现】
持续的、多角度的探测和数据分析，终于带来了一丝转机。“透镜”号捕捉到了一种极其细微的、周期性的能量波动。这种波动并非来自“初光之海”本身，更像是那个庞大能量场在维持自身稳定时，与木星剧烈引力场以及内部某种未知循环相互作用下，产生的微弱“呼吸”。
“就像……一个活物在心跳。”埃拉向临时组建的（并且极其脆弱的）“拾荒者联合通讯频道”分享了这一发现，“波动存在极短周期的峰值和谷值。在谷值瞬间，特定区域的屏障强度会有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衰减。”
她将一组坐标和数据模型发送了出去。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机会窗口’？”卡恩的声音带着怀疑和贪婪。
“理论上是。但窗口期极短，可能只有零点几秒。而且，强行突破依旧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埃拉警告道，“我们需要更精确的模型，也许可以尝试用低功率的能量束进行‘谐振’，稍微扩大那个窗口……”
“没时间搞你们科学家那套弯弯绕绕！”卡恩粗暴地打断了她，“有窗口就行！‘血隼’的崽子们可不怕风险！”
几乎在得到坐标的同时，“破冰锤”号腹部弹射出了三艘造型更加狰狞、覆盖着厚重前部装甲的登陆舱。它们如同三颗致命的鱼雷，朝着埃拉提供的坐标点——位于赤道附近一片巨大冰裂谷边缘——猛扑下去。
与此同时，在“沉眠之城”中，J先生的逻辑核心捕捉到了外部能量场那细微的、被强行干扰的波动。
【警报：外部探测能量强度提升。检测到多频段扫描谐振。】
【警报：屏障完整性出现微观波动，位置：Sector Gamma-7。波动幅度：0.0003%，持续时间：0.47秒。】
【分析：非自然现象。判定为有组织、有目的的渗透尝试。】
【威胁等级提升至‘橙色’。】
J先生立刻将这一信息，通过它刚刚修复的、极其有限的内部通讯链路，发送给了仍在王座附近徘徊的顾衍意识体。信息冰冷而简洁：【外部入侵尝试。坐标：Gamma-7。屏障出现可控弱化点。】
顾衍的意识体接收到信息，瞬间绷紧。那股源自外部的、充满恶意的震动感再次清晰地传来，而且这一次，更加接近！他不再犹豫，执念驱动着他，如同一道无形的疾风，朝着J先生提供的坐标方向“冲”去。
冰裂谷边缘，三艘“血隼”登陆舱如同嗜血的水蛭，牢牢吸附在冰面上。舱门打开，全副武装、穿着适应恶劣环境动力甲的“血隼”士兵鱼贯而出。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动作迅捷而专业，立刻建立起简易防御阵地。为首的队长检查着手中的环境探测器，眉头紧锁：“辐射正常，温度极低……但能量读数很奇怪，干扰很强。目标入口在哪？”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士兵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他低头看去，只见冰面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正在缓缓延伸的裂缝，裂缝深处，隐约透出一丝与周围冰冷环境格格不入的、温暖的金色光芒。
“队长！这里有情况！”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那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仿佛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者……屏障在那个被强行打开的微观弱点上，终于出现了连锁性的失效！
“就是这里！准备爆破！扩大入口！”队长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挥手让携带重型设备的士兵上前。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股冰冷的、无形的意识，已经如同寒流般悄然笼罩了这片区域。顾衍的“视线”穿透冰层，清晰地“看”到了那些陌生的、充满侵略性的金属造物，以及它们旁边那个正在不断扩大的、通往圣地内部的裂缝！
愤怒、恐惧、以及保护苏晓可能存在痕迹的本能，让顾衍的意识体第一次主动地、剧烈地干扰起现实。
【初战与异响】
就在那名“血隼”士兵将爆破炸药贴在裂缝边缘时，他动力甲头盔内的显示器突然疯狂闪烁，各种数据乱码般跳动，外部环境读数瞬间飙升到危险值然后又猛地归零！同时，他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穿透了动力甲的保温层，直侵骨髓，耳边响起了无数细碎、混乱、充满恶意的低语，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嚎！
“啊！”他惊恐地大叫一声，下意识地扣动了手中武器的扳机，高能粒子束胡乱地射向空中，打在旁边的冰壁上，激起漫天冰晶。
“敌袭？！”队长和其他士兵立刻紧张地举起武器，寻找根本不存在的敌人。但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所有人的通讯频道里都爆发出刺耳的杂音，动力甲的动力核心输出变得极不稳定，灯光忽明忽灭。冰面上，那道裂缝周围，空气似乎开始扭曲，温度骤降，甚至凝结出了诡异的、不符合任何已知晶格结构的淡蓝色冰晶，如同有生命的触须般，朝着他们缓缓蔓延。
“鬼……有鬼啊！”另一名心理素质较差的士兵崩溃地大喊，调转枪口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疯狂扫射。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在远处“破冰锤”号的监控画面上，只能看到登陆小队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对着空气开火，动力甲系统纷纷失效，然后被那些诡异的蓝色冰晶迅速覆盖、冻结，变成了一尊尊姿态各异的冰雕，凝固在裂缝旁边。通讯频道里最后传来的，只有惊恐的尖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嘶吼。
卡恩船长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脸色铁青：“妈的！下面到底有什么鬼东西？！”
而在“沉眠之城”内，刚刚宣泄了力量、导致一小队入侵者覆灭的顾衍，意识体也感到一阵剧烈的虚弱和涣散。强行干涉现实，哪怕只是制造幻象和能量干扰，对他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J先生的监测数据再次跳动：
【警报：检测到意识碎片（顾衍）高强度能量输出，稳定性下降12%。】
【记录：外部入侵单位（标记：血隼-1）失去生命信号。判定为意识碎片（顾衍）行为所致。】
【分析：防御行为有效，但不可持续。意识碎片（顾衍）状态恶化。】
就在这时，一阵与之前“血隼”登陆舱粗暴动静截然不同的、极其轻微且规律的“滴滴”声，从裂谷的另一侧传来。声音很微弱，却被J先生敏锐的传感器和顾衍变得敏锐的感知同时捕捉到。
那不是武器或爆破的声音，更像是……某种精密的探测仪器在工作。
还有另一批人，趁着“血隼”吸引了一切注意力和诡异反击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屏障的弱点，并且正在用更聪明、更隐蔽的方式，尝试着渗透进来。
群狼的獠牙，并非只有一副。
（第十四章第二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