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令人窒息的恶臭。冰冷粘稠的污水没过膝盖。
苏晚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环境变化击垮。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尽全身力气将林骁的头托出水面，靠在相对干燥一些的水泥管道壁上。
井盖上方的嗡鸣声和刮擦声持续了片刻，似乎在附近徘徊扫描，最终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他们暂时安全了。
黑暗中，只剩下污水缓慢流动的汩汩声，和他们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苏晚的心脏仍在狂跳，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对未知环境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她紧紧抱着林骁，感受着他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呼吸，这是支撑她唯一的支柱。
那个女孩…她是谁？为什么要帮他们？她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无数的疑问在脑中盘旋，但没有答案。此刻，生存是唯一的目标。
她摸索着从背包里找出半截之前在药店找到的蜡烛和防水火柴——这是她习惯性准备的应急物品。微弱的火光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映照出周围令人绝望的环境。
他们身处一条宽阔的圆形主下水管道中，浑浊的污水缓慢地向一个方向流动，水面上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和污物。管道壁布满粘滑的苔藓和锈迹，空气污浊得令人头晕。
必须移动。停留在这里，就算不被发现，也会被冻死、饿死，或者感染而死。
“沿着水流向下游走…”那个女孩的话在耳边回响。
苏晚咬了咬牙，将蜡烛固定在一个空罐头上，一手举着，另一只手艰难地架起林骁，开始沿着水流的方向，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水下的地面湿滑不平，林骁的重量几乎将她压垮。恶臭无孔不入，令人作呕。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每一次水花的响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蜡烛一点点燃烧，绝望一点点累积。
就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前方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不同于烛火的稳定光芒！
苏晚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是陷阱？还是…
她吹灭蜡烛，屏住呼吸，架着林骁小心翼翼地靠近。
光芒来自管道侧壁的一个检修岔道。岔道口被一块破烂的帆布遮挡着，光线从后面透出。
苏晚犹豫了一下，最终咬了咬牙，轻轻掀开了帆布一角。
后面是一个相对干燥的小平台，大约几个平方，显然是维修工人的临时休息点。平台上铺着干净的防雨布，角落里堆着一些罐头食品、瓶装水和简单的工具。一盏用蓄电池供电的露营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这里有人生活！是那个女孩吗？
“谁？！”一个紧张怯懦的声音从平台更深处的阴影里传来。正是那个女孩的声音！
苏晚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角落，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螺丝刀，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她的脸被兜帽遮住大半，只能看到苍白的下巴和干燥的嘴唇。
“是…是我们…”苏晚连忙低声回应，生怕吓到她，“你刚才…帮了我们…”
女孩似乎松了口气，但警惕未减。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打量了一下苏晚和她架着的、昏迷不醒的林骁。
“他…他怎么了？”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和担忧。
“受了重伤…需要休息…”苏晚疲惫不堪，几乎站立不稳，“我们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女孩犹豫了片刻，目光在林骁苍白的脸和苏晚恳求的眼神之间徘徊。最终，她点了点头，指了指平台上的防雨布：“把…把他放下吧…这里…暂时安全…”
苏晚如释重负，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将林骁小心地放倒在防雨布上。她自己也瘫坐在旁边，剧烈地喘息着。
女孩默默地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水和一小包饼干。
“谢谢…”苏晚接过，没有立刻吃喝，而是先小心地喂了林骁一点水。确认他没有异常反应后，自己才小口地喝了一点，稍微缓解了喉咙的灼痛。
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污水的流动声。
“你为什么帮我们？”苏晚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孩。在末世，无缘无故的善意往往比恶意更可怕。
女孩身体微微一颤，低下头，玩弄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蝇：“我…我叫小雅…”
“我…我认识他…”她指了指昏迷的林骁，“他…他以前在创生公司实习的时候…帮过我…”
苏晚一愣。
小雅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带着一丝感激：“那时候…我妈妈是公司的清洁工…我给她送饭的时候…被几个保安刁难…是他帮我解的围…还…还偷偷给了我一些公司餐厅的餐券…”
“后来…灾难爆发了…妈妈没挺过来…我就躲到了下面…”她指了指脚下，“这里…有时候能捡到上面掉下来的东西…也能躲开那些怪物和坏人…”
“今天…我看到他们追你们…我认得他…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不习惯说这么多话。
原来如此。一个微不足道的善举，在绝望的末世，竟然结出了意想不到的善果。
苏晚心中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些，但并未完全消失。她看了看这个叫小雅的女孩，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瘦弱，胆怯，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这里…经常有人来吗？”苏晚试探着问。
小雅摇摇头：“很少…很少有人知道这些岔路…而且下面…有不好的东西…”她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有时候…能听到很可怕的声音…所以我只敢待在这个靠近出口的地方…”
“不好的东西？”苏晚的心又提了起来。
“嗯…”小雅点点头，似乎不愿多谈，转移了话题，“你们…不能久留…他们找不到你们…肯定会扩大搜索范围…这里…也不绝对安全…”
她看了看林骁，犹豫了一下，从角落的一个小盒子里拿出几片用锡纸小心包着的药片：“这是…抗生素和止痛药…我以前捡到的…也许…对他有用…”
苏晚接过药片，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是他们急需的药物。这份善意，显得格外珍贵。
“谢谢…”苏晚真诚地道谢，小心地收好药片。
短暂的休息后，林骁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
苏晚知道小雅说的是对的，他们必须尽快离开。但带着昏迷的林骁，他们能去哪里？
“沿着下游一直走…”小雅似乎看穿了她的忧虑，低声说，“大概走半天…能看到一个废弃的污水处理厂…那里…有很多管道和池子…更容易藏身…也…也许能找到出去的路…”
这是她所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了。
苏晚记下这个信息，再次道谢。她将之前那瓶没喝完的水和半包饼干留给小雅作为回报，尽管对方推辞。
休息了大约一小时后，苏晚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必须走了。
她再次艰难地架起林骁，对着这个黑暗中给予他们一线生机的女孩，郑重地说：“谢谢。如果…如果我们能活下去…这份情，我一定还。”
小雅只是怯生生地点点头，递给她一盏小小的、用电池的LEd头灯：“这个…给你照明…小心…”
没有再多的话语，苏晚戴上头灯，架着林骁，再次踏入冰冷污浊的水流中，向着下游无尽的黑暗深处走去。
小雅站在平台口，望着那点微弱的光亮逐渐消失在管道拐角，许久才默默地拉上了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