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澄清声明与技术鉴定报告发布的那个下午,阳光刺眼得让人眩晕。
网络上的风暴如同退潮般迅速转向。权威机构的钢印与无可辩驳的数据分析,让“恶意合成”四个字成为了定论。汹涌的同情与歉意涌向陶夭夭,之前跳得最高的几个营销号光速删帖道歉,而“秦宇飞 绝世好男人”的热搜下,也多了许多“原来是误会”、“秦公子真是情深义重”的评论。
秦宇飞完美地扮演了一个“沉冤得雪”的忠诚伴侣。他第一时间转发了澄清声明,配文:“真相虽迟但到。我的夭夭,一直如冰雪般纯净。感谢所有相信她、支持她的朋友。未来,由我继续守护。#信任无价#” 他甚至比之前更加体贴,送花、送安抚的礼物,安排精致的晚餐,电话和信息从不间断,言语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仿佛那场差点摧毁陶夭夭的舆论风暴,真的只是一场无妄之灾,而他是始终坚定不移的磐石。
然而,正是这种“完美”,让陶夭夭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澄清后的这一个多星期,对她而言,是比面对污名时更加煎熬的内心拉锯战。
白天,她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用繁重的排练和后续的媒体访谈填充每一分钟。可每当夜深人静,独自回到那个曾充满两人回忆的酒店套房,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怀疑、恐惧与不舍便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会想起巴黎街头他递过来的那杯热可可,想起他熬夜为她梳理舞蹈编排思路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承诺未来时眼底闪烁的、让她深信不疑的光芒……那些瞬间的温暖与心动,真实得让她心脏绞痛。
“万一……万一是我想多了呢?”
“万一他真的不知情,只是被利用了?”
“万一他那些好,那些爱,都是真的呢?”
自我怀疑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决心。她甚至几次拿起手机,想要拨通他的电话,想要从他那温柔依旧的声音里找到一丝确证,证明这一切肮脏都与他无关。
可下一秒,左脚踝那早已消失却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束缚感会再次隐隐作痛;那封匿名邮件里冰冷的威胁言辞会浮现在脑海;秦宇飞那些看似包容实则诱导她自我否定的“理解”与“安慰”,会像慢放的电影镜头,一帧帧清晰地回放,让她不寒而栗。
真的与假的,深情与算计,在她脑中激烈地厮杀。情感的本能想要抓住那点残存的温暖,而理智与觉醒后更加敏锐的直觉,却在疯狂地拉响警报。
她消瘦了,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在周围人看来,这是舆论风波后的正常疲惫。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场发生在内心深处的、无声的战争。
魏薇安和苏念卿看出了她的挣扎,没有过多追问,只是默默陪伴,用她们的方式给予支持。梅知雪则一如既往地冷静,只在某次排练间隙,看似随意地对她说了一句:“看清自己的心,也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被情感蒙蔽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陷阱,还因贪恋虚假的温暖而不肯离开。”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
贪恋虚假的温暖……是啊,她贪恋的,或许只是自己投射在秦宇飞身上的那个完美幻影,而非他包裹在甜蜜糖衣下的毒药本质。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凄艳的橘红色。陶夭夭没有通知任何人,独自来到了秦宇飞位于海城顶奢公寓的楼下。她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丝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样东西: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的求婚戒指,以及那两截断裂的、曾经锁在她左脚踝上的“同心锁”腿链。
她按响了门铃。
秦宇飞打开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夭夭?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下去接你。” 他侧身让她进屋,公寓里弥漫着清冽的木质香调,一切整洁奢华得如同样板间。
陶夭夭没有坐下,她站在客厅中央,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决绝的金边。
“宇飞,”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我们谈谈。”
秦宇飞脸上的笑容微凝,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温柔地走近:“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陶夭夭没有理会他的关心,直接将手中的丝绒盒子递了过去,打开。
粉钻戒指和断裂的银链在夕阳下折射出冰冷的光。
秦宇飞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温柔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虽然只有一瞬,但陶夭夭捕捉到了那瞬间的阴沉与难以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夭夭?”他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平稳,但细微的紧绷感泄露了他的情绪。
“戒指,还给你。”陶夭夭的目光直视着他,不再躲闪,“还有这个……‘同心锁’。”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读音,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内里真实的模样,“我想,我们之间的‘同心’,从一开始,就是假的,或者说,是单方面的束缚。”
秦宇飞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他试图挽回,语气带着受伤和不解:“夭夭,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知道前段时间你受了委屈,心情不好,但那些都过去了!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面对未来的吗?这‘同心锁’是我们爱情的象征,你怎么能把它……”
“象征?”陶夭夭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冷笑,“象征无时无刻的监控?象征汲取生命力的枷锁?还是象征你精心策划、一步步将我推向深渊的‘爱情’?”
她的话如同冰锥,一字一句,砸在秦宇飞的心上,也砸碎了她自己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秦宇飞彻底沉默了。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变幻,有震惊,有恼怒,有一丝计划失败的挫败,甚至还有一丝被戳穿伪装后的狼狈。他不再试图辩解,只是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与冰冷的目光回望着她。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试探,都在彼此的眼神中昭然若揭。
陶夭夭将丝绒盒子轻轻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咔哒”声。
“到此为止吧,秦宇飞。”她转过身,不再看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如同誓言,“我的路,从今往后,我自己走。”
说完,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向门口,没有再回头。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却充满了挣脱束缚后的、新生的力量。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满谎言与算计的世界。
陶夭夭站在电梯里,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却眼神坚定的脸,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这泪水,不是为了逝去的“爱情”,而是为了那个曾经沉溺在虚假温暖中、险些迷失自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