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想开口嘲讽两句,顾柔却先说话了。
“王科长,您刚才说的那些手续,我们不知道门道,确实一个都没有。”
她的声音淡淡的,对于王典伟的态度,好像都没有放在心上。
王典伟“呵”了一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顾同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还是挺忙的,咱们直接开门见山吧。”他摆出了官腔,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孙会计见王典伟已经不耐烦了,心想是不是要把顾柔给拉走。
顾柔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上那株草药。
“但是,我们有这个。”
她的语气平静,却让王典伟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快。
这小同志,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听不懂人话?
“一根破草根能顶什么用?能代替公章,还是能代替领导签字?”王典伟的音量都高了些,镜片后的眼睛里全是讥讽。
“它代替不了公章,也代替不了签字。”顾柔摇了摇头,然后抬眼,第一次正视着王典伟。
“但它能治病。”
“治病?笑话!你们带来的哪个药材不能治病?但是我们进货渠道都是根据严格筛查的,不是谁认识谁,就能答应的。”王典伟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后背都挺直了。
顾柔没理会他的咆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王科长,您听说过‘缠腰火丹’吗?”
这名字一出来,王典伟愣了一下。
这病他当然知道,不就是带状疱疹嘛,他一个管药品的,能不知道这个?疼起来要人命,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特别遭罪。
“知道又怎么样?”他嘴上强硬,但心里已经犯起了嘀咕。
这小同志到底想干什么?
“这药,治的不是火丹本身。”顾柔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它治的是火丹好了之后,那种要人命的后遗症——神经痛。”
“神经痛”三个字,让王典伟神色收敛了一些。
这词可不是一个普通乡下姑娘能随口说出来的!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视线落在了那株丑陋的草药上。
这是什么药?他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知道的各种药材。
活血化瘀的?清热解毒的?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
他根本不认识!
顾柔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用那种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道:
“我听说,咱们省药厂生产的止痛片,不管是哪一种,对这种带状疱疹后遗神经痛,效果都非常有限。”
“病人疼起来的时候,吃再多片也没用,只能在床上打滚,硬生生熬过去,有的人熬不住,甚至会想不开。”
“王科长,您说,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会计实在不懂顾柔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呆呆地看着顾柔。
他虽然听不太懂那些“神经痛”、“后遗症”是啥意思,但他看懂了王典伟的表情。
王科长那张一直挂着假笑和傲慢的脸,全都慢慢收敛起来。
王典伟不仅收敛起来,还带着被人戳住痛处的郁闷。
顾柔说的确实都是真的,但是现在被泥腿子知道,觉得有点点心虚。
省药厂的止痛片效果不好,这是业内心照不宣的事实,特别是对那种顽固的神经痛,基本等于无效。
可这是内部的问题,一个外人,一个乡下丫头,她是怎么知道的?还说得这么详细,这么笃定!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思绪很乱。
这丫头到底是谁?她在诈我?还是她真的懂?
难道这丫头不仅认识江海洋,背后还有人?
还是说,这丫头手里有牌?
万一这真是什么特效药,被他王典伟一句“滚回去”给打发了,这消息要是传出去……
那岂不是错失了好东西。
他的手还搭在那个装药材的布袋上,可那个动作却彻底僵住了,收回来也不是,推出去也不是。
他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来挽回局面,但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顾柔,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心虚或者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顾柔的脸上一片平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这种平静,反而给了王典伟巨大的压力。
孙会计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看着王典伟那副犹豫、憋屈的样子,心里头突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痛快!
让你瞧不起我们乡下人,让你拿我们当猴耍!
现在傻眼了吧!
他偷偷看了一眼顾柔的侧脸,觉得顾柔咋这么厉害呢,说几句话就把人给拿捏住了?
顾柔同志……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顾柔又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大,
“这药有没有用,不是嘴上说了算的。”
“我来之前打听过,咱们省药厂的张总工,他的老岳父,前阵子就得了这个缠腰火丹,现在正为了这个后遗症,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对吗?”
王典伟闻言,抬头看了顾柔一眼,眼睛微微睁大。
这小姑娘不简单啊。
张总工的老岳父?
他当然知道,前两天开会的时候,张总工还唉声叹气,说跑遍了省城所有医院,找遍了所有专家,都没办法,老爷子疼得饭都吃不下,人瘦了一大圈,全家人都快愁死了!
这件事,只有他们卫生系统内部的少数几个人知道!
她……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看着桌上那株平平无奇的草药,再看看眼前这个神情淡然的年轻女同志。
这丫头明显是有备而来啊。
省药厂的总工程师,真正的技术大拿,厂长跟前的大红人。
前几天厂里开干部会议,他还亲耳听见张总工唉声叹气,说为了老岳父的病,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那可是顽固性的神经痛,省城所有大医院都看了,专家也请了,中药西药吃了一堆,就是不管用!
老爷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整夜整夜地哀嚎,人都快折磨没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尤其是几个核心领导层,谁不清楚?
可她……
一个从乡下来的丫头片子,她是怎么知道的?还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