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过了扬州以后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看来襄王的势力是越来越壮大了。梁蘅当然盼着李长晟他们得胜,可是胜了以后又会如何呢?十有八九还会像永王剿杀他们一般地清算,到时候梁家一家人要怎么办,她不敢去想。
郑桐一直护送他们过了扬州才骑马先行到楚州报信。王氏和奶娘她们得知找到了梁蘅和险哥儿激动地就要往外头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王氏扑在奶娘怀里喜极而泣。这两个月,她没有一夜能睡安稳,闭眼就是儿子咿呀学语的模样,睁眼就是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多少次梦见他饿了、哭了、受了委屈,惊醒时枕头全是湿的。此刻所有的恐惧、思念、焦虑都化作狂喜,恨不得立刻飞到儿子身边,把他搂在怀里。
奶娘又何尝不是呢!梁蘅与她之间早已超越了主仆的情分,说是亲生母女也不为过,吴姨娘没能给梁蘅的她都给了!这些日子,她甚至产生过若是梁蘅找不回来,她也不用活了的念头。
她没有看错李长晟,对梁蘅不离不弃。只要梁蘅平安,他们李家的那些纠缠不清的事情她都不做理会了。经过这么久颠沛流离、躲躲藏藏的日子,她把许多事情都已猜测得七七八八。梁蘅既已嫁了李长晟,便没有回头路可走。
三天后终于到了楚州。楚州紧邻淮河、靠近扬州,襄王此时已推进至江淮腹地,故在此屯兵,直接威慑扬州并策应江宁府,且运河贯通,补给便捷。
马车还没停稳,梁蘅已掀开车帘子,看到大嫂、奶娘、银柳、红儿、芝麻......个个眼眶通红涌了过来。
梁蘅抱着险哥儿下了车,王氏扑了上来,枯瘦的胳膊紧紧抱住了她和险哥儿,哭得浑身发抖:“我的儿啊!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襟。
险哥儿两个月没有和亲娘接触,又被这么突然一抱,吓得哭了起来。王氏连忙松开,梁蘅却一把把孩子塞进了她的怀里。终于回到了亲娘身边,哭就哭吧。
王氏把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脸埋在孩子软乎乎的发顶,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娘的乖宝!你可算回来了!”她一遍遍地亲着孩子的额头、脸颊、小手,颤抖着抚摸过孩子的眼睛、头发,生怕这是一场梦。
到底是母子天性,血脉里的羁绊,险哥儿的哭声渐渐小了,抽噎着,小脑袋不由自主地靠在母亲的怀里,鼻尖蹭着母亲的衣领,像在确认什么,过了一会儿彻底不哭了。
奶娘抓着梁蘅的胳膊,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泪水止不住地流。“蘅姐儿,你当真没事?有没有受伤?”
梁蘅也激动万分,抱着奶娘哭得停不下来:“我没事,没有受伤,您别担心,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银柳、红儿、琉璃、竹心围着她们都哭成了一团。芝麻站在后头身子绷得笔直,他一直自责当时没有保护好少夫人,这两个月拼命地跟着蔡师父学功夫。看见少夫人和小公子平安无恙,他鼻尖一酸,却把泪水强忍住了。
福生好不容易劝着这一群哭得乱七八糟的人进了屋里,自己却不敢在屋里多待。自从把红儿她们接回来以后,不知道是因为他画那两幅画的原因,还是他向红儿打听翠柳的原因,这小丫头就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还总时不时地躲在哪里吓唬他。
奶娘和银柳一边伺候着梁蘅梳洗更衣一边互诉着分开这段时间的经历。奶娘她们跟着林管家辗转来了楚州,便一直留在此地等消息;而梁蘅的经历则把她们听傻了,尤其是听到梁蘅和彩鸢搏斗的事情,更是吓得瞠目结舌。
几人万万想不到彩鸢竟然是个这样可怕的人,听到说她对李长晟痴心妄想到如此疯魔的地步更是惊讶得不敢相信。
“二爷当真杀了她?”银柳被吓坏了。
梁蘅点了点头:“嗯,在我面前杀的。”她回想起来都还汗毛竖起。
彩鸢的确可恶至极,别说李长晟杀她,就是她在谷仓里的时候也恨不得咬死她。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可思议,当时的那股狠劲,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奶娘对着她的脸细细地看了,又把袖子给她撸起来检查“难怪你脸上有几道抓痕,定是被那彩鸢给抓伤了的。赶紧敷些珍珠粉,留下疤就麻烦了。”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梁蘅早不在意了,况且都已经好久没有敷过脸、上过妆了,素面朝天习惯了。“没事的,您别忙了,过段时间就消了。”
奶娘可不听她的,喃喃唠叨道:“你受了伤,二爷怎么也不弄些药?真是没见过这么糙的人。”
梁蘅跟李长晟成亲这么久多少还是了解他的,对奶娘劝道:“他就是这种粗线条的人,当时找到我们已经高兴坏了,哪里留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你没跟他说彩鸢的事吗?”奶娘问。
梁蘅道:“我没说,彩鸢死都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况且李长晟压根就什么都不晓得。福生说他们从衙门那儿跟着彩鸢到石滩村知道是她要出卖我,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活。”
奶娘唏嘘不已:“谁晓得彩鸢这丫头竟藏了这样的心思呢!一个个的都是些痴心妄想!”
梁蘅知道奶娘还暗指了翠柳,不好多说什么,只摇了摇头。
奶娘又随口说了一句:“二爷对彩鸢无意,难道是原先的莫夫人有把彩鸢给二爷的意思?才让她错了心思?”
梁蘅不置可否:“谁知道呢!”
几天后,李长威赶到了楚州。他两个月前来过一趟,当时原本是来接夫人和儿子的,哪知道险哥儿和梁蘅却失散了。王氏不愿跟他走,非要留在楚州等消息,他心急如焚,可前方战事吃紧,只能返回,寻找儿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李长晟身上。
踏进门来的时候,脚步匆忙,目光牢牢锁住妻子怀里的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
险哥儿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父亲,没有哭没有闹,小手还抓了抓他衣襟上的暗纹。
他伸手抱过孩子亲昵个不停,险哥儿软乎乎的脸蛋贴着父亲的脸颊被胡子扎得“哼唧”起来,小手使劲推他。王氏心疼得连忙把孩子抢过来:“你别扎着他。”
孩子终于平安回来了,李长威心头大定,转过身竟然对着梁蘅作了一揖:“弟妹,大恩不言谢!这孩子的命是你给的,大哥谢谢你!”
梁蘅被唬了一跳,哪有大伯哥向弟媳行礼的。李长晟一把扶住李长威:“大哥这是干什么?险哥儿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侄子,与亲生的无异。”
李长威挥开李长晟的手:“我不是谢你,我谢的是弟妹。没有她,这孩子还有性命在吗?你护卫不力,我还没有问责于你!”
李长晟的确是护卫不力,明明都找到了,却又让他们从眼前错过,还真是难辞其咎。
李长威和李长晟原本计划找到王氏和梁蘅以后便把她们送去瓦桥关,欣沅和欣苒、欣月、安哥儿几个孩子都在祖父身边。只是现在襄王势如破竹,估计很快就能拿下江南。兄弟俩便商量着暂留楚州,再做打算。
终于回到了亲人的身边,梁蘅靠在软榻上,指尖触到的是质地顺滑的锦缎,鼻尖萦绕着奶娘煮的甜粥香,耳畔是大嫂逗孩子的笑声,这些将她轻轻裹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这几天奶娘和银柳都围着梁蘅转,红儿倒不似从前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了,总往外头跑。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天天在眼前没在意,这一下子分开两个月,梁蘅突然发现红儿长高了,少了孩子气,有些少女的模样了。
奶娘打趣道:“您可别再把她当小孩儿看了,她都十四了,明年就该及笄了呢!”
梁蘅笑道:“对哦,明年就是大姑娘了呢,连婆家都说得了。”
红儿被她们逗得红了脸,扭捏着跑院子里去了。
奶娘对梁蘅说道:“红儿还小,还操心不到她那儿去。眼前要紧的倒是银柳,少夫人您看个日子,把银柳和蔡护卫的婚事给办了吧!”
“啊?银柳和谁?蔡二哥!”梁蘅目瞪口呆,她不在的时候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