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了岸,梁蘅被安排在了边上等着,渡安他们忙着卸货。
梁蘅抱着险哥儿坐在一边打量着真州码头。地方是个小地方,胜在河道宽阔,码头比江宁府的埠头要大得多。江宁府繁华,河道却弯曲狭窄,不便行船,故而大型的商船只去扬州,只有渡安他们这种小一些的货船才去江宁府揽生意。
卸完货,船老大带着梁蘅去他们住的石滩村。渡安已经和险哥混得很熟了,他伸手来帮梁蘅抱孩子,梁蘅不着痕迹地侧身拒绝了他,险哥儿却展开双臂向他扑去。
渡安接住险哥儿的小胳膊,对梁蘅说道:“我帮你抱,只管放心。”梁蘅尴尬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石滩村离码头不远,是个小渔村。船老大把梁蘅带去了他自己家,他家里人口少,有空的房子可以给梁蘅母子暂住。
来到一个三间土坯房子的小院门口,还没推门进去就听见一阵银铃般地欢笑声。船老大对着屋里吆喝了一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屋里走了出来,脆生生地喊了声:“爹,您回来啦!”
梁蘅还以为是船老大的孙女,没想到是女儿,忍不住把这父女俩对照着多看了两眼。
“渡安哥!”还没等船老大说话,那小姑娘已经跑到渡安身边了,态度很是亲昵。
“翠果你过来!都是大姑娘了,像什么样子。”船老大虽板起脸,却是满眼的慈爱。
名叫翠果的女孩不理她爹的喝斥,惊诧道:“渡安哥,你抱的谁家孩子?”
渡安有些难为情地避开了翠果的搀挽:“这是这位娘子的孩子,叫险哥儿。”
翠果一听看着一旁的梁蘅,满眼地探询。
梁蘅还第一次见这般活泼的女孩儿,比她家里的四妹妹还要跳脱些。俏皮可人,活泼灵动。名字叫翠果,还真是亲切,她家里有一个翠柳呐!
船老大对翠果说道:“你娘呢?让她赶紧把那边披屋收拾出来给这位娘子暂住。”
翠果一听微微蹙眉:“为啥?”
渡安生怕梁蘅不能落下脚,急忙解释道:“这位哑娘子带着孩子逃难,被邱爷爷救下了,一时没有落脚的地方,着实可怜,便把她带回来了。”
翠果不悦道:“你叫他爷爷干啥,不是跟你说了嘛,改口!”
渡生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抱着险哥儿要往屋里走。
翠果转身对着她爹嗔道:“瞧您这一天忙活的,净搭钱搭粮了,这回倒好还要住家里来了。娘骂你我可不管。”
翠果嘴里不饶人,却笑嘻嘻地走到梁蘅面前:“这位娘子叫什么名字?你叫我翠果就行,快进屋吧!”说完热情地拉着梁蘅往屋里走。
船老大一家姓邱,是当地的老户人家,几代人都住石滩村。到他这儿原本有个儿子,却意外没了,老两口相依为命多年,十几年前偶然捡到了翠果,便抚养在身边,视若亲生。
梁蘅被这一家人的热情和善良感动得鼻尖发酸。邱老太忙着帮梁蘅收拾屋子,翠果拿了自己的衣裳给她换洗,没有一丝一毫地推脱敷衍。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却肯为他们娘俩腾地方、送吃食。原来日子的穷富从不是衡量人心的秤,哪怕自身难,也愿意拉旁人一把的善,比任何珍宝都让人心头发烫。
梁蘅和险哥儿都多少天没洗过澡了,浑身臭烘烘的,终于能洗得干干净净换身衣裳了。梁蘅穿了翠果的衣裳,稍微有些短,宽窄却合适;邱老太拿出了翠果小时候穿过的衣裳给险哥儿换了,小碎花一穿上,活脱脱像个女娃娃。
翠果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梁蘅,这也太漂亮了吧!眉眼弯弯,皮肤莹白,简直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刚刚灰头土脸的人怎么转眼就变了模样,她莫不是有什么仙法吧!
船老大邱老头也差点没有认出来:这女子竟然这样的年轻,瞧这容貌气度,只怕当真不是凡人啊!
邱老太煮了菜粥、麦饼,梁蘅用勺子一点一点喂给险哥儿吃了,把他喂饱了,翠果接过孩子帮她抱着,她才自己吃了些。
翠果逗着险哥儿玩,觉着这母子俩长得一点也不像,许是像孩子爹吧!这么好看的女子竟然是个哑巴,真是可惜了!翠果在心里替梁蘅惋惜。
这一家人的善意和温情,让梁蘅觉得带着险哥儿回山里或是去北边找李长晟的想法没那么急切了。外头危险重重,或许暂时留在这里会是更好的选择。
这一晚上是梁蘅和险哥儿这些日子来睡得最安稳踏实的一夜。不但梁蘅睡得香甜、深沉,连险哥儿都没有哼唧,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一晚上几泡尿全尿在了被褥里。
第二天一大早,梁蘅迷瞪着从一堆湿漉漉的被褥里醒来,气得对险哥儿悄声骂道:“你这个坏小子!”
邱老太帮着梁蘅把被褥拆洗了晒在院子里,梁蘅很不好意思地帮着打下手。她实在是不擅家务,从前没干过,在山里的时候也有奶娘和银柳她们,她现在唯一擅长的就是跑得快,能抱着孩子跑还不喘气。
梁蘅想过拿些银子给邱老头一家,可又怕惹出祸端来,况且这一家人并非贪财好利之人,若是贸贸然拿出银钱来酬谢,岂不是把这份纯粹的善意当成了交易?再说她一直假扮哑巴,要是让人家知道她一直提防着他们岂不寒心。与其让银子惊扰了这份真心,不如日后好生报答吧!
梁蘅和险哥儿暂时在石滩村安顿了下来,却不知道李长晟找她找得已经发疯。
江宁府城内找了不下五遍,又一路出城追寻到祁县,再回到山里统统一无所获。梁蘅和险哥儿像在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没留下一点踪迹。
梁府也被李长晟翻了个遍,甚至闯到了三夫人蒋氏面前去,得知梁蘅离开后再没有回去过,李长晟失魂落魄地一屁股坐在门槛上。
他从一开始的急迫、期待找到现在的惶悚不安、肝肠寸断,心里越来越没了底,蘅儿你到底去了哪里?没有任何消息说有人抓到了梁蘅,那她一定就还好好地藏在某一个地方,李长晟不断地告诉自己,绝不能放弃。
蒋氏站在李长晟的身后幽幽开口:“蘅姐儿定会没事的,她变了,不再是从前的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