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猛地转头，金色的眸子喷火般瞪向他。
“杨戬！你果然是在装？！”
杨戬迎着她恼怒的目光，神色坦然，黑眸深邃如夜，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嗯。”
他承认得干脆，随即又语气低沉而笃定地补了一句，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但想让你留下来，是真的。”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又像是一簇火苗，浇得孙悟空心头滋滋作响。
那火气不上不下地堵着，让她更加憋闷。
她扭回头，加快速度往前冲，不想再搭理这个满肚子算计的混蛋。
云层在脚下飞速掠过，风声呼啸。
忽然，杨戬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低沉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滞涩。
“昨夜你不在。”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又像是难以启齿。
“我……又陷入了那些旧日梦魇。”
孙悟空的飞行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他依旧站得笔直，侧脸线条冷硬，但眉心几不可察地蹙着。
那平日里锐利如刀的眼神，此刻望向云海远方，竟透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沉重的疲惫。
“少来这套！”
孙悟空嘴硬地反驳，但语气已经没那么冲了。
“你杨戬堂堂二郎真君，还会怕做噩梦？我怎么记得先前每次问你，你都嘴硬说无碍？”
“怕。”
杨戬回答得异常简洁，也异常直接。
他转回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算计和强势，只剩下一种近乎坦诚的脆弱。
“那些过往……残酷，冰冷。但有你在旁边，会踏实一些。”
“……”
孙悟空彻底不说话了。
她看着云层之下苍茫的山川大地，心里那点因为被欺骗而燃起的怒火，像是被一阵微风吹过。
明明灭灭，最终只剩下一点不甘的余烬。
她想起昨夜在静室，他握着她手时那灼热的温度，和他闭眼时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
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会被过往困扰。
这个世界很大，大到容纳世间万物。
可也很小，小到三界都不是她的归属。
妖视她为叛徒，人视她为异类，神视她为妖祸。
遇见他，她好像……找到了属于她的一方天地。
谁能想到，一向看起来无坚不摧，冷硬如铁的杨戬内心深处，也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痕和恐惧。
他说，她在旁边，他会踏实。
他是她的归属。
她于他而言，大抵也是如此吧？
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心疼，和一丝莫名满足感的情绪，悄悄取代了之前的恼怒。
孙悟空沉默地飞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知道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补充了一句，“以后陪着你便是。”
她的飞行速度，不知不觉地与杨戬保持在了并肩的位置，不再刻意拉开那赌气的距离。
杨戬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眼底深处那丝紧绷终于缓缓松开。
他没有再得寸进尺地说什么，只是与她一同在云端前行，衣袖偶尔随着气流，与她的轻轻相触。
风依旧在吹，云依旧在飘。
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已从之前的剑拔弩张，悄然转化为一种微妙的带着未尽之言的平静。
孙悟空心里那点气，算是彻底消了。
虽然还是觉得这家伙心眼多得跟蜂窝似的，但……暂且不跟他计较了。
……
真君神殿依旧笼罩在终年不散的清冷云雾之中。
白玉廊柱默然矗立，唯有殿内几缕若有若无的冷香浮动，压下了几分空旷寂寥。
杨戬与孙悟空前一后踏入殿门，还未站定，一道迅疾的影子便从偏殿闪出，精准地落在二人面前，带起一阵微凉的清风。
“真君，大圣。”
啸天抱拳行礼，一身利落的青灰劲装衬得她身姿挺拔。
她目光抬起，先是落在杨戬身上，随即转向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了然，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大圣，好久不见。”
孙悟空正习惯性地想抬手挠挠脸，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竟还被杨戬自然地握在掌中。
她心头一跳，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用力将手抽了回来，动作幅度大得甚至带起了一丝风声。
她金色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有些欲盖弥彰地提高了音量。
“啊！是啸天啊！哈哈，是好久不见了！你跑哪儿去了？”
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反应，和那明显泛红的耳根，全然落在了啸天眼中。
啸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却并未点破，只是从善如流地答道。
“奉真君之命，去查了些旧事。”
她目光转向杨戬，神色恢复了汇报公务时的严谨。
“真君，关于李靖天王凡间旧事，已有眉目。”
杨戬仿佛未曾察觉方才那微妙的小插曲，神色平静地走向主位坐下，示意她继续。
孙悟空也赶紧找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
啸天清晰禀告。
“已确认，五百年前，李靖尚为陈塘关总兵，确有两子，并非病故，而是于同一天……溺亡。”
“溺亡？”孙悟空立刻抓住了关键词，身体微微前倾。
“是。地点在陈塘关外一处深水潭。”
“陈塘关外……那岂不就是……”
啸天补充道，“是，正是西海交界处。属下还查访当地残留的地方志异闻，发现一则流传不广的传说，与李靖第三子哪吒相关，名为——哪吒闹西海。”
“哪吒闹西海？”
孙悟空金色的眼眸瞬间亮起，像是串联起了所有线索。
“我想起来了！凡间是有这个说法！说是哪吒天赋异禀，年少时曾大闹西海，打死过西海的巡海夜叉，还抽了西海三太子的龙筋！”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语速也越来越快。
“如果……如果李靖那两个儿子，根本不是意外淹死，而是被西海所杀呢？李靖当时只是个凡人总兵，他不是去求过纣王发兵讨伐西海么？显然就是为子报仇！但纣王怎么可能为了他两个儿子，去跟整个西海龙族开战？于是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