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指尖轻轻一弹，册页又翻了一张。
“天启四年，纣王十八，继位登基。新王第一道禁令——普天之下，凡王土内不得猎狐，违者入狱。其后狐群大盛，甚至市井巷陌皆有游走。百姓多怨，然无敢违。”
它念到这儿，刻意停了停，眼神斜斜看向狐妖，声音一冷。
“人家登了王，第一道禁令就是不许伤狐狸。你倒好，还编个故事说他打猎害了你孩子？这话你说的时候不心虚么？”
狐妖全身汗水涔涔，唇角抖得厉害，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孙悟空不依不饶，猛地一拍册子。
啪地一声，震得室内的烛火都晃了一下。
“还有呢！同年，纣王立后，封苏氏为王后。此女姿容倾国，举止端庄，最爱狐狸，甚得纣王宠爱。”
孙悟空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冷冷一笑。
“看见没？就连人家王后也爱极狐狸。你说纣王好好一个人，连王后都得是同他一般喜爱狐狸之人，你说他会下猎杀害你们狐狸？你这说辞要是能在俺这蒙混过关，那俺这些年可算是白长脑子了！”
它说到这里，猛地合上册子。
啪地一声脆响，火光里声音清清楚楚。
狐妖已经瘫在地上，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板上。
肩膀一抽一抽，像是呼吸都被掐断。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
“不……不可能……这……这都是假的……假的……”
孙悟空眯着眼，指尖在册页上缓缓一抹，轻飘飘一句。
“你可别急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它手一翻，哗啦一声，又揭开一页。
它嗓子清了清，学着说书人那样摇头晃脑。
“天启六年，纣王二十。后宫之中，唯苏氏一人。群臣上书百次，劝其纳妃，广延子嗣，以固江山。纣王驳之，曰‘吾有一后，足矣，此生绝不再纳他人。’”
说到这儿，孙悟空故意抬头盯着狐妖。
那笑容一点点收起，换成冷冷的讥讽。
“天启七年，纣王二十一。王后苏氏诞长子，名曰帝天。此后未再添子嗣。纣王言曰，‘吾命薄福浅，唯此一子，已足矣。’”
“……”
“你可听清了没有？当年纣王连后宫都空着，就只认一个爱狐狸的王后，这样之人，你说他爱不爱狐狸？你说他会不会在山林里一箭杀死你那小狐崽？你这谎话，能立的住脚？”
它念到这儿，合上册子，抬手重重一拍。
震得狐妖猛地一哆嗦，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狐妖全身抖得像筛子，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她苍白的唇一张一合，牙齿打颤。
额头汗水滴滴答答落下去，在石板上砸开一片片湿痕。
孙悟空哪肯饶她？
它轻飘飘一抖册子，书页簌簌翻响。
“人家连子嗣都只要一个，还说自己命薄福浅，足见心性。你倒好，凭空扯个猎狐灭子的大仇，世世代代追着皇族咬！其实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护住你背后那位，才咬死一句是你一人么？”
它的话声一落，房间里里鸦雀无声。
连烛火都好像被吓得缩小了一圈。
狐妖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喘声，终于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绝对不……不可能……这都是假的……假的……这是你们编的……”
孙悟空啧了一声，笑容里带着锋利的狠劲。
“假的？那你倒是说说看，这册子是怎么编出来的？睁开眼睛看清楚，上头可有皇家印玺，字字句句都传给皇家后世子孙看的。俺再能耐，也篡改不了皇家的根本记载。你不是追杀皇族五百年么？难道会不认得皇家印记？你倒是睁开眼看看，这烙印是不是假的？”
它说着，把册子一翻，摊在狐妖眼前。
烛光下那枚殷红的皇家大印，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狐妖眼睛一眯，像被火光灼了一下。
她身子剧烈一颤，整张脸都扭曲了，眼泪顺着眼角涌出来，打湿了满脸的灰尘。
她嘴唇开合，像想辩驳，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天启八年，纣王二十二。王后薨逝，王上大恸，绝食三日，卧榻不起。七日后，王上亦崩。国失其主，幼帝继位，年仅一岁。大权旁落，朝政倾颓。”
它念到这里，忽然抬眼，眸中金光一闪，笑容却一点一点变了。
像是收起玩笑的刀锋，换成真正的冷厉。
“看清楚了没有？这才是真史。纣王不仅禁止打猎杀狐，更是为亡妻绝食而死，一个如此重情重义，从不食言之人，会去违了自己的禁令猎狐崽子？那他为何多此一举设立此法？”
狐妖全身都在抖，呼吸急促如破风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孙悟空却没停，把册子哗啦一声翻过几页。
火眼金睛在墨迹上掠过，嗓音冷冽。
“纣王之后，幼帝不过是个傀儡。此后百年，权臣把持，朝堂混乱，民间盗贼四起，百姓食不果腹。册上记载，朝堂上更替之快，宛如走马灯。一位皇帝登基，没几年便夭折，再继位的也活不过壮年。几百年血脉皆是如此。百姓传言，这皇家命数薄得像纸，风一吹就碎。朝歌的一代辉煌尽毁于此。”
孙悟空说到这儿合上册子，眼神如刀，死死盯着狐妖。
“而这些，都是你的所谓的仇恨造成的。”
狐妖猛地抬头，泪痕与尘土糊在一起，狼狈不堪。
“不……不对……明明……”
孙悟空指尖还搭在册子上，眉眼却不再带半分吊儿郎当。
它轻轻吐了口气，声音意外地低。
“……纣王能为了亡妻绝食，几日茶水不进，最后把命都断了。这才是痴情种子啊。俺以前只当这等传说虚得很，如今见到这几行字，倒也心里有点佩服。世上帝王多半冷心冷肺，他却能这样……怪不得百姓流传时，总添几分唏嘘。”
孙悟空眸光一闪，像是看穿了千年的风沙，话声却透着一丝感慨。
狐妖身子一震，猛地抬头。
她眼神发红，尾巴直直竖起，声音沙哑而急促，像是豁出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