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几乎遮不住身体的、颜色艳俗而廉价的纱衣。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和暧昧的红痕。
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
娇娇的传唤,那杯味道古怪的茶,然后再次醒来……
“哟?醒了?”一个浓妆艳抹、却掩不住眼角细纹和老态的中年妇人推门进来。
手里捏着一条艳红的帕子,眼神挑剔地在她身上扫过,如同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既然醒了,就别装死了。
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老娘花了银子把你买来的,以后就叫‘艳红’吧。
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妈妈我教你规矩,晚上就开始接客。”
王翠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窑子!
这里是窑子!
京城最下等、最肮脏的那种暗娼馆!
她被卖了?
被娇娇那个毒妇,像丢垃圾一样,卖到了这种地方?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了?她也没得罪娇娇,娇娇怎么这样对她。
“不,不是的,我是王府的人,我是……”她嘶哑着声音,试图辩解,却因为虚弱和恐惧,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那老鸨嗤笑一声,用帕子掩住口鼻,仿佛嫌她脏:“王府?
呸!
少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了!
卖身契都在老娘手里摁了手印了,进了我这‘销金窟’,就是烂到泥里的命。
识相的就乖乖听话,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要不然……”
她阴恻恻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威胁。
王翠瘫在冰冷的床板上,最后一丝力气和希望都被抽空了。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却不再是委屈,而是彻底的绝望和恨意。
她想起了自己当初鬼迷心窍,非要和苏寻衣作对,这才攀上娇娇。
想起了娇娇那看似和善实则刻薄的嘴脸,她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只是不够聪明。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在这些有权人眼中,她这样的蝼蚁,生死荣辱,不过是她们一念之间。
什么同乡之情?什么主仆之谊?全是狗屁!
是苏寻衣,是她毁了自己。
把自己从一个人,变成了如今这般连娼妓都不如的境地。
强烈的恨意如同毒液,瞬间流遍了她的四肢。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一双原本或许还存着几分怯懦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恨。
苏寻衣,我恨你,我恨你,若不是因为你要跟我抢沈砚安,我又怎么会遇到娇娇。
啊啊啊啊,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娇娇,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王翠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那个晚上的。
在老鸨的威逼和龟公的拳脚下,她像一具行尸走肉,被迫学习那些取悦男人的、令人作呕的“规矩”。
她被推给第一个浑身酒气、面目可憎的客人时,挣扎和哭喊只换来了更凶狠的殴打。
疼痛,从身体到灵魂。
当客人心满意足地离去,留下满屋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几枚冰冷的铜钱时,王翠蜷缩在床角。
她完了。
她的人生,从踏入那个厢房,喝下那杯茶开始,就已经彻底完了。
但,娇娇,苏寻衣,还有那些将她推入这深渊的,所有人。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就算要烂,也要拖着那些害她的人,一起烂在这泥沼里。
她看着镜中那个面容憔悴、眼神麻木、却隐隐透出一股戾气的陌生女子,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艳红,呵呵,好名字。”她低声自语,“从今天起,王翠死了。”
活下来的,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艳红”。
她要将这身肮脏,化为最毒的诅咒,总有一天,会报应在这些该报应的人身上。
销金窟的日子,是将人的尊严一寸寸碾碎,再踩进泥里的过程。
最初的绝望与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王翠——不,现在是艳红——的心,并没有死去。
她不能死,她还有家人在这京城。
她那个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老实巴交的哥哥,还有爹娘。
他们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或许还能抓住的稻草。
她必须活着,找到机会出去。
在王府那几年,王翠见惯了拜高踩低、尔虞我诈。
娇娇本人就是个中“翘楚”,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也个个都是人精。
王翠虽然当初心思不够玲珑,没能攀上三皇子。
但耳濡目染,那些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甚至是隐忍伪装的手段,她多多少少也学了些皮毛。
如今,在这比王府更残酷百倍的所在,这些皮毛,成了她保命和等待时机的依仗。
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哭闹反抗,那只会招来更凶狠的毒打和更非人的折磨。
她开始学着顺从,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老鸨让她笑,她便扯动嘴角。
龟公让她讨好客人,她便学着其他姑娘的样子,说着言不由衷的奉承话,做出媚态。
尽管每一次都让她内心作呕,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腐烂。
她仔细观察着这“销金窟”里的一切。
老鸨贪财而刻薄,但若能让她看到“价值”,便能得到一丝喘息之机。
龟公们凶悍,但大多头脑简单,给些小恩小惠或者缠绵,有时也能让他们行个方便。
其他的姑娘们,有的是和她一样被卖进来的,有的是自甘堕落,彼此之间既是同伴,也是竞争对手,关系微妙。
王翠小心翼翼地周旋其中。
她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这几年在王府吃好喝好,养得皮肤白皙,身段也比寻常贫家女丰腴些。
这在低等的窑子里,算是“上等货色”了。
果然,没过多久,“艳红”的名头就在这条腌臜的巷子里传开了,点她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客人的增多,意味着更多的屈辱和痛苦,但也意味着,她能为老鸨赚到更多的铜钱碎银。
老鸨见她“识相”、“有用”,对她的看管果然不似最初那般严苛透顶了。
偶尔,在她“表现良好”地接待了几个难缠的客人后,老鸨会心情颇好地扔给她几个铜板。
“拿去街上买点胭脂水粉,打扮打扮,别整天一副死人脸,瞧着晦气。”老鸨捏着鼻子,像是施舍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