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最后一线天光被城市吞噬,106房间陷入一种粘稠的、被电子设备蓝光微微照亮的昏暗。周可可没有开灯,他需要这种介于明暗之间的氛围,适合清算,也适合谋划。
他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动作轻柔地取出一个用软布包裹的旧相框。相框边缘的漆色有些剥落,透出一种时光流逝的温润。他揭开软布,照片上,妈妈的笑容灿烂得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那是她带他去游乐园过六岁生日时拍的,背景是旋转木马绚烂的灯光,她把他高高举起,他的小脸上满是无忧无虑的快乐。纯白的底色,温暖的记忆,如今看来,像上个世纪那么遥远。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拂去玻璃镜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眼神却是一片荒漠般的冰冷。指尖划过妈妈笑盈盈的眼角,那里曾是他所有温暖和安全的来源。
“妈妈,”他对着照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铁石般的硬度,“再等等我。”
照片不会回答,只有窗外遥远的车流声像是这个城市冷漠的呼吸。他将相框端正地放在电脑旁边,让妈妈的笑容与他屏幕上的数据世界并置,形成一种诡异而残酷的对照。
然后,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需要呼唤,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准时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外部威胁初步排查。内部环境伪装加固完成。阶段性目标已达成。】周嫑嫑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在陈述事实。“下一步?”
周可可没有立刻回答。他闭着眼,脑海中却清晰地浮现出公寓里每个人的面孔:热情圆滑的郭包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酷腾,温柔善良的白三碗,孤僻懦弱的刘下来……还有那个,最不协调、也最值得玩味的因素——楼笑笑。
这些人在他精心编织的“纯良”剧本里,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为他提供着或明或暗的掩护。但舞台已经搭好,演员也已就位,真正的戏剧,不能永远停留在温情的序幕。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在屏幕蓝光的映衬下,缩成两个冰冷的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毫无温度的、近乎狰狞的弧度。
“游戏,”他对着空气,也是对脑海中的周嫑嫑,轻声说道,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开始了。”
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电脑触摸板上滑动。屏幕亮起,上面不是复杂的数据流,而是一张简单却令人心悸的图表。顶端是“开推公寓”的简易结构图,每个房间都标注着住户的名字。而在这些名字之间,用红色的线条连接着各种箭头和注释,像一张捕猎的网。
郭包佑——信息节点,可利用其管理权限与社会关系。
酷腾——武力备选,易于引导,警惕性低。
宋漂亮——情感突破口,可制造牵制。
刘下来——技术潜力,风险可控,可弃子。
楼笑笑——高度危险变量,动机不明,需优先处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楼笑笑”这个名字上,红色的标记格外刺眼。
“虫子太多了,”周可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厌烦的冷意,仿佛在谈论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碍事的蚊蝇,“聒噪,碍眼,还总想往灯下扑。”
他微微偏头,视线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斜对面的111房间方向。
“得先清理一下身边的‘虫子’。”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周嫑嫑下达指令,“就从……最不安分的那只开始。”
他的指尖在触摸板上轻轻一点,将“楼笑笑”的名字拖拽到一个新建的、标记为“压力测试”的区域。屏幕上弹出几个选项框,里面是他早已准备好的、针对楼笑笑的各种“情境剧本”。他要主动出击,撕破那层伪装,看看下面藏的,到底是脓疮,还是……更有趣的东西。
复仇之路漫长,他需要确保巢穴的“干净”。任何可能干扰他、阻碍他、甚至只是让他分心的因素,都必须被提前剔除。这不是残忍,这是必要。在追寻那条主要猎物的同时,他不介意先顺手捏死几只嗡嗡叫的飞虫。
周可可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妈妈温柔的笑脸,然后伸手,将相框轻轻扣在桌面上。
温暖被收起,只剩下屏幕的冷光,照亮少年眼中那片毫无怜悯的、属于猎手的荒原。
游戏开始。狩猎,即将进入新的阶段。而清理门户,是盛宴开启前,必不可少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