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公交车事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那种冰冷的恐惧感和周果子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带来的震撼,依旧在何粥粥心中交织回荡。每一次闭眼,她仿佛还能看到那辆化作纸车消失的公交车,以及周果子那双蕴含着无形威压的浅色眸子。
与之前的恐惧和逃避不同,一种新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一种复杂的依赖和难以抑制的好奇。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三番两次在她遭遇危险时出现?那句“在你学会掌控自己的力量之前”又意味着什么?难道她这被视为诅咒的能力,真的可以像某种技能一样被“掌控”吗?
这些问题如同小猫的爪子,在她心头反复挠动,让她坐立难安。周五晚上,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水汽氤氲的浴室,成了她难得可以完全放松和独处的地方。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疲惫,却带不走纷乱的思绪。何粥粥闭上眼,任由水流滑过脸颊,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又浮现出周果子的身影。他站在公交车里,冷峻的侧脸;他扶住她时,掌心转瞬即逝的温度;还有他离开时,那句听似冷淡却暗含深意的话……
她甩了甩头,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拭着身体。走到蒙着一层水雾的镜子前,她伸手抹开一片清晰区域。镜中的少女,脸色因为热水的蒸腾而微微泛红,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和颈侧。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锁骨下方那个暗红色的印记上。
自从公交车事件后,她似乎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仔细端详过它。这一看,她不由得怔住了。
那朵彼岸花印记,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原本暗沉的红色,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呈现出一种更加鲜艳、近乎妖异的赤红。花瓣的轮廓也似乎更加清晰舒展,甚至隐隐有种正在缓缓绽放的错觉。它不再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胎记,反而像一件拥有自己灵魂的、活着的艺术品。
鬼使神差地,何粥粥抬起了手,纤细的指尖带着一丝犹豫和好奇,轻轻触碰到了那灼热的印记皮肤上。
就在指尖与印记接触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那彼岸花印记竟然微微亮了起来!一层极其微弱、却清晰可见的赤红色光芒,从印记内部透出,如同呼吸般明灭了一次。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从印记处迅速扩散开来,流遍四肢百骸,并非灼热,而是一种温和的、仿佛与什么遥远存在建立了联系的奇异共鸣感。
何粥粥猛地缩回手,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镜中自己锁骨下那渐渐恢复常态、但颜色依旧鲜艳的印记,心脏狂跳不止。
它……刚才是在发光?
与此同时,某个无法用常理描述的空间。
这里光线晦暗,天空是永恒的黄昏色,没有日月星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灰色雾气,隐约可见远处蜿蜒流淌的忘川河水,以及河畔那片无边无际、沉默燃烧般的血色彼岸花海。
花海中央,矗立着一座风格古朴、气势恢宏的玄色殿宇。殿内,周果子(或者说,在此处更应称他为冥界之主)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墨玉案牍之后。他依旧穿着类似现代的简洁服饰,但与这冥界环境奇异地融合。案牍上堆积着一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卷宗,他正执笔批阅,神情是一贯的淡漠。
忽然,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一股清晰而熟悉的悸动,毫无预兆地自他心口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刺痛和强烈的牵引感。那感觉,就像是一根连接着遥远彼端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周果子抬起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向自己左侧胸口。隔着衣料,他能感受到心脏不同寻常的搏动,以及一种……温暖的共鸣。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在漫长的岁月里,每当那个承载着彼岸花契约的灵魂在现世遭遇重大危机或情绪产生剧烈波动时,他都能有所感应。
但这一次的感觉,与以往危机降临时的警示不同。这次的悸动更加柔和,带着一种探索和好奇的意味,仿佛是印记的另一端,有人在主动触碰、试图唤醒那份沉睡的力量。
是阿蘅……不,这一世,她叫何粥粥。
周果子放下笔,抬眸望向殿外那片无垠的血色花海,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追忆,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期待。
印记开始产生共鸣,意味着她灵魂深处沉睡的力量,正在被现世的危机和她自身逐渐强烈的意愿所触动,开始苏醒了。
这比他预想的要稍早一些。是公交车事件刺激了她?还是她自己……开始尝试去理解了?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已经开始了吗……时间,不多了啊。”
他必须更加留意了。印记的觉醒,既会带来力量,也会像最甜美的诱饵,吸引更多黑暗中的窥伺。而在她真正准备好之前,他仍需在暗处,为她挡下那些她尚无法应对的风浪。
心口那微弱的共鸣感渐渐平息,但周果子知道,连接已经建立,命运的齿轮,正朝着既定的方向,不可逆转地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