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幻境破碎,道心臻至“明镜止水”之境,李白只觉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创伤依旧存在,但一种更加内敛、更加坚韧的力量,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在他意志的核心凝聚。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面已然沉寂的“前世镜”,再无半分波澜,转身,踏入了镜后那片最终的黑暗。
一步跨出,仿佛穿越了一层无形的薄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混沌,也不再是星空,而是一座宏伟得难以言喻的青铜殿堂。
殿堂广阔无垠,一根根铭刻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图案的巨柱支撑起高远的穹顶,穹顶之上,并非实体,而是如同水镜般倒映着外界长安城的景象——只是那景象扭曲不定,时而繁华鼎盛,时而战火纷飞,正是时空被剧烈扰动的表征。
殿堂的中心,并非棺椁或祭坛,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精密齿轮与流转符文构成的浑天仪般的复杂装置。装置的核心,悬浮着一团不断收缩膨胀的混沌能量球体,球体内部,隐约可见一条微缩的、代表着大唐国运的金龙正在痛苦地挣扎、哀鸣,其龙气正如江河决堤般被那装置疯狂抽取、转化!
而就在这浑天仪装置的前方,一道身影,负手而立。
他不再是以往那种虚幻的投影或模糊的气息,而是真实的、拥有着血肉之躯的存在!
身着一袭玄色道袍,其上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长发披散,面容看上去不过中年,俊朗却带着一种刻骨的阴郁与沧桑。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疯狂,而是沉淀了万载岁月、看透无数悲欢离合后的死寂与偏执。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渊深似海,与整个青铜殿堂、与那抽取龙气的浑天仪完美地融为一体。他,就是这谪仙墓核心的主宰!
太阴阁主!亦是李白前世的那位师兄!
在太阴阁主的身侧,放置着一座透明的玄冰棺椁,棺椁之中,冰封着那位容颜绝世的少女。她双目紧闭,额心的淡金图腾与殿堂内流转的能量隐隐共鸣,仿佛沉睡,又仿佛是整个仪式的关键节点。
“你来了。”
太阴阁主缓缓转身,目光平静地落在李白身上,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皮囊,直接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抹熟悉的印记。“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看来,那面镜子,并未能困住你太久。”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但在这力量之下,隐藏的是万载寒冰般的冷漠。
李白停下脚步,与太阴阁主遥遥相对。陌刀汉子、黑衣人与阿依娜紧随其后,感受到那如同实质般的威压,皆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师兄。”李白开口,叫出了那个尘封在记忆碎片中的称呼,声音同样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到此为止了。”
太阴阁主——玄袍道人,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到此为止?不,这只是开始。万年筹谋,只争今朝。师弟,你阻不了我。”
“用整个现实的湮灭,亿万生灵的涂炭,去换取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这就是你万年悟出的‘道’?”李白目光如剑,直刺对方。
“虚无缥缈?”玄袍道人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那是沉淀了万年的痛苦与执念,“你可知晓,眼睁睁看着她为了这所谓‘苍生’,在你面前魂飞魄散,以身补天,是何等滋味?!你可知晓,这万载孤寂,守着这破碎的裂隙,看着她仅存的一缕精魂在时光中飘零,却无力回天,是何等煎熬?!”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苍生何辜?但这苍生又何曾怜惜过她?!这天道不公,我便逆了这天!这时空无情,我便换了这时空!我要回到那一刻,我一定要救下她!哪怕代价是这整个错误的世界为她陪葬!”
疯狂的执念,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在他周身升腾!整个青铜殿堂都随之震动,那浑天仪抽取龙气的速度骤然加快,核心的混沌能量球体光芒大盛!
“所以,你便与虎谋皮,引动安史之乱,吞噬龙气,甚至不惜炼制尸蛊,祸乱朝纲,将无数无辜之人卷入你的私欲?”李白厉声质问,步步紧逼,“你看看这长安!看看这天下!你的救赎,是建立在无数人的尸骸与痛苦之上!这与当年那撕裂仙界的灾难,又有何异?!师姐若在天有灵,会愿意看到你用这种方式‘救’她吗?!”
“住口!”玄袍道人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勃然变色,“你懂什么?!你早已忘却前尘,沉沦这万丈红尘,又如何能理解我这万载不改之心!既然你执意要挡我的路,那便休怪师兄……清理门户了!”
话音未落,他已然出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袖袍轻轻一拂!
霎时间,整个青铜殿堂景象骤变!李白的斥责声、陌刀汉子的怒吼、阿依娜的惊呼……所有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周围的青铜巨柱、浑天仪、乃至脚下的地面都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荡漾、扭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真实不虚的天地!
李白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立于一片荒芜死寂、赤地千里的大地之上!头顶是铅灰色的、低垂的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无尽的压抑!脚下的大地龟裂,裂缝中流淌着灼热的岩浆,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死亡的气息!远处,是崩塌的山岳与干涸的河床,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阴影在废墟间蠕动、嘶嚎!
真实幻界!
这不是简单的精神攻击或幻术,而是玄袍道人以无上法力,结合谪仙墓核心的时空之力,临时创造出的一个真实的、独立的、充满了他自身绝望与死寂意志的微型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就是法则!他就是主宰!
恐怖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李白一人身上!那无尽的死寂与绝望气息,疯狂地侵蚀着他的心神,试图将他同化,将他拖入那万载的孤寂与疯狂之中!
“没用的,师弟。”玄袍道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冷漠而空洞,“在此界,你的剑,斩不断我的‘道’。放弃抵抗,融入这片寂灭,或许还能少受些苦楚。”
李白只觉得周身骨骼都在咯吱作响,五脏六腑仿佛要被压碎,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那刚刚稳固的“明镜止水”道心,在这真实世界的碾压下,也泛起了剧烈的涟漪!
不能硬扛!必须破开此界!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神光!将刚刚提升的道心境界催发到极致,同时,那五块得自五行试炼的仙灵石从他怀中飞出,悬浮于身前,散发出五色光华!
金、绿、蓝、红、黄!五行之力交相辉映,形成一个微型的五行轮转,勉强在他周身撑开了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抵挡着外界死寂世界的侵蚀!
但这还远远不够!
李白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去“看破”这幻界,因为这本身就是真实的!他要用自己的“道”,去对抗,去覆盖对方的“道”!
他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入那新近突破的 **「诗剑合一」** 的至高境界!脑海中,不再是具体的剑招,而是千百年来,无数仁人志士、文人墨客用以铸就华夏脊梁的、那不朽的诗魂与风骨!
他开口,声音不再高亢,却带着一种贯穿时空、直抵本源的磅礴力量,在这死寂的世界中朗声吟诵: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诗句出口的刹那,一股浩然磅礴、至大至刚的无形之气,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这是文天祥的《正气歌》!是舍生取义的浩然正气!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第二句落下,他身前五行仙灵石光芒大盛,引动此地残存的时空本源,竟在这死寂世界中,强行显化出山河虚影与日月星辰的微光!虽不凝实,却代表着秩序与生机!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第三句吟出,那浩然正气愈发澎湃,如同无形的潮水,反向冲击着这死寂世界的法则!李白的身形在正气中仿佛变得高大起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第四句!他借诗句,阐述自身对清明盛世、天下太平的向往与追求!这是他的“道”,是守护,是创造,而非毁灭与沉沦!
四句诗毕,李白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仿佛有日月轮转,山河变迁!他并指如剑,向前猛地一划!
“我以我诗,铸我剑域!”
“诗剑领域——开!”
“轰——!!!”
以他为中心,一个散发着璀璨文华与凛然剑意的**独特领域**,强行在这片死寂的真实幻界中撑开!领域之内,青莲摇曳,诗篇如星光闪耀,剑气纵横如笔走龙蛇!这里,不再遵循玄袍道人的寂灭法则,而是遵循着李白以诗魂剑心铸就的、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全新法则**!
两个性质截然相反的领域,两个执念对立的“道”,在这谪仙墓的核心,轰然对撞!
没有硝烟,却比任何刀光剑影都要凶险万分!
这是意志的比拼!是道的争锋!
青铜殿堂的景象与那死寂世界在领域交界处不断扭曲、破碎、重组!玄袍道人闷哼一声,显然没料到李白竟能在他的真实幻界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领域!他眼神一厉,双手结印,那死寂世界的力量如同潮水般加强,无数扭曲的阴影化作实质的魔怪,咆哮着冲向李白的诗剑领域!
而李白,立于领域中央,面容肃穆,指剑连点,口中诗句不绝,每一句诗词化作的剑意,都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将冲来的魔怪斩灭、净化!
宿命对决,已至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