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刀!我的眼睛!
杀了他们!给我杀光他们!
”扎西捂着肋下不断渗血的伤口,剧痛如同毒蛇啃噬神经,但更让他疯狂的是视野中残留的那片惨白冰芒!
那光芒不仅刺瞎了他的视觉,更仿佛冻结了他的灵魂深处,带来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纯净冰寒的恐惧!
他状若疯虎,双目赤红欲裂,咆哮声嘶哑扭曲,指挥着仅存的五六个还能挣扎站立的吐蕃武士,不顾一切地扑向刚刚脱离险境、气息未平的李白,以及他身边始终静立未动、宛如幽谷青莲的吴指南!
凶悍的吐蕃武士们早已杀红了眼,同伴的倒地、头人的重伤,还有那诡异白光的刺激,彻底点燃了他们骨子里的暴戾与嗜血。
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弯刀撕裂湿冷的空气,带着凄厉的风声,从不同角度劈砍而来,刀光织成一张腥风血雨的死亡之网,瞬间笼罩了李白和吴指南!
“先生小心!”羌族老者阿吉目眦欲裂,绝望地呼喊,将女儿阿依娜死死护在身后。
阿依娜手腕上的蓝石手链,光芒急促闪烁,如同受惊小兽的心跳。
李白脸色微白,体内强行催动“霜雪剑意”带来的精神震荡和内力空虚感尚未平息,面对数把呼啸而至的弯刀,他瞳孔骤缩!
云霞步本能地就要再次催动,但经脉传来隐隐的刺痛感,提醒着他极限已近!
他咬牙,左手虚按腰间,右手并指,残余的《云霞引》内息强行提起,准备以指代剑,再做搏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无量——天——尊——!”
一声清越悠长的道号,如同九天惊雷,又似黄钟大吕,骤然在狭窄险峻的清音古道上空炸响!声音并不如何震耳欲聋,却蕴含着一种沛然莫御、直指本心的力量!
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又似蕴含着洗涤神魂的清泉,清晰地压过了扎西疯狂的咆哮、武士的嚎叫、弯刀的破空声,甚至盖过了谷底奔腾的黑白二水轰鸣!
噗!噗!噗!
首当其冲扑向李白的两个吐蕃武士,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
他们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化作极致的痛苦与茫然,口中鲜血狂喷,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抛飞,重重砸在湿滑的山壁上,筋骨碎裂声清晰可闻,手中的弯刀脱手飞出,叮当落地!
这声蕴藏着无上道威的“无量天尊”,如同一道无形的敕令,瞬间冻结了场中所有的杀意与疯狂!
紧接着,一道玄青色的身影,仿佛自九天垂落的星辰,又似撕裂浓雾的闪电,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恐怖速度,挟裹着风雷之势,轰然砸落在混乱的古道中央!位置精准无比,恰好挡在了李白、吴指南与那几张狰狞扑来的吐蕃武士面孔之间!
轰隆——!
大地仿佛都为之震颤!
一股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环形气浪,以那落点为中心,轰然炸开!碎石、尘土、枯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掀起,狂暴地向四周席卷!气浪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那最后几个扑上来的吐蕃武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完整的音节,就如同狂风中的枯叶,被这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掀飞!
他们像是被一堵由纯粹罡气构成的、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迎面撞上,骨骼碎裂的“咔嚓”声连成一片,人在半空便已鲜血狂喷,手中的弯刀更是扭曲变形,脱手飞出老远,叮叮当当地滚落幽谷!其中一人甚至直接撞断了崖边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才如同破麻袋般摔落在地,生死不知!
就连凶悍如牦牛、强忍剧痛欲要再战的扎西,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浩瀚如海啸般的冲击力狠狠扫中!
他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斤巨锤正面轰击,护体的蛮横内劲瞬间溃散,气血疯狂倒涌,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大口带着内脏碎块的淤血!
魁梧的身躯再也无法稳住,踉踉跄跄连退了七八步,每一步都在湿滑的石板上踩出深深的脚印,最后背脊重重撞在一块突出的嶙峋怪石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捂着再次崩裂、血流如注的肋下伤口,惊骇欲绝地看向那烟尘弥漫的中心,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这力量,绝非人力所能及!
烟尘缓缓沉降,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
古道中央,一位身着玄青色道袍的老道,卓然而立。
他身形瘦削,甚至有些单薄,但站在那里,却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巍峨山岳,渊渟岳峙,气度沉凝。
鹤发童颜,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眼神澄澈深邃,如同蕴藏着星河的夜空。
他手持一柄样式极为古朴的拂尘,银丝如雪,此刻自然垂落,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降临,并未让它沾染半分尘埃。
清晨熹微的阳光穿透尚未散尽的薄雾,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神圣的金辉,与周围的血腥狼藉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一股无形的、浩瀚如同山海般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古道。
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沉重,让人呼吸困难。
幸存的吐蕃武士在地上痛苦呻吟,却再也不敢发出大的声响,连扎西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老道——青城派掌教玄真子道长,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全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惊魂未定、紧紧相拥的羌族父女身上。
看到老者阿吉嘴角的血迹和破裂的衣衫,以及少女阿依娜苍白小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眼中残留的极致恐惧时,他清亮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悲悯。
当视线触及阿依娜手腕上那串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明显带着不安波动的蓝色石链时,玄真子的目光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与凝重,如同印证了某个重要的猜测。
他微微颔首,一股无形的安抚气息悄然拂过,让瑟瑟发抖的阿依娜感觉心头莫名地安定了一丝。
接着,玄真子那如电的目光转向了背靠山石、强忍伤痛、面目狰狞扭曲的扎西。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洞穿一切、直指人心的威严:
“雪域蛮僧,也敢来我青城山撒野?”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下来的山谷,“真当我玄真子老迈昏聩,不知尔等吐蕃密探,借商队之名,潜入蜀中,觊觎我蜀山灵脉,更行此劫掠污秽、强掳民女之卑劣行径不成?!”
“觊觎灵脉”“劫掠污秽”“强掳民女”……每一个词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扎西的脸上,更点破了他此行最隐秘的核心任务!
扎西脸色瞬间由因失血和愤怒的赤红转为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但在玄真子那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目光注视下,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一行人的行动,恐怕早就在这位深不可测的青城掌教注视之下!
最后,玄真子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李白身上。
那深邃如古井般的瞳孔中,似乎有精光一闪而过。
李白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柔和却无比强大的力量扫过全身,体内的一切秘密似乎都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
玄真子清晰地“看”到了李白体内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带着独特霜雪寒意的剑气余韵,如同冰屑在经脉中缓缓消融;也“看”到了他强行催动那尚未成型的剑意所带来的精神层面的疲惫与震荡,如同被强行拉伸又弹回的弓弦。
当玄真子的视线触及李白腰间那柄已归于平静,甚至沾了些许泥土的凡铁长剑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一丝探究与深深的疑惑掠过眼底。这剑……材质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粗劣,方才却承载了那股奇特的、引动天地水汽凝结冰晶的剑意?这少年郎体内流转的功法,分明是纯正的道门引气法门,却又为何能引动如此奇诡的、近乎神通般的剑意?
这强烈的反差,让见多识广的玄真子也感到一丝费解。
尤其是那剑意中透出的纯净高洁之意,竟隐隐克制了扎西血饮刀的邪煞,更显不凡。
随即,玄真子的目光转向李白身旁的吴指南。
他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询问的意味,仿佛在无声地交流着什么。
吴指南依旧静立如初,靛青色的短打道袍在微风中轻拂,面对掌教师兄的目光,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眼神清澈平静,没有过多言语,却仿佛已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包括李白那惊艳一剑的由来与瞬间爆发的心境,尽数传达。
玄真子眼中了然之色一闪而过,再次将目光投向强弩之末的扎西,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意:
“蛮僧扎西,你率众擅闯我青城地界,伤我山民,图谋不轨,罪无可赦。
留下所掳之物,自封经脉,随我回青城山听候发落。
若再敢顽抗……”玄真子手中的古朴拂尘微微抬起,银丝无风自动,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仿佛能引动山岳倾覆的威压瞬间锁定了扎西!“休怪贫道,替天行道!”
“噗!”本就伤重、心神被夺的扎西,在这股恐怖的威压锁定下,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灰白如土。
他知道,自己最后一丝反抗的可能,也被彻底碾碎了。
眼前这道人,绝非他所能抗衡!
他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目光怨毒地扫过李白和玄真子,最终死死盯了一眼阿依娜手腕上的蓝光,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低沉的呜咽,充满了功败垂成的怨毒。
“撤……!”扎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在仅存心腹的搀扶下,如同丧家之犬,带着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消失在来路的浓雾中,连骡车和同伴尸体都无暇顾及。
古道之上,一片死寂。
只剩下谷底奔腾的水声,以及受伤吐蕃武士压抑的呻吟。
玄真子一人独立,道袍轻扬,拂尘微垂,却仿佛掌控着此间天地的一切生杀予夺。
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晨雾,照亮了他平静却蕴含无上威严的面容,也照亮了地上斑驳的血迹和狼藉。
青城掌教,玄真子道长,已至!此间劫难,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