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游墟了。”
飞舟南行渐缓,前方天地已改换颜色。
王举静立舟首,玄鉴瞳中映照出远空景象。
但见三万里紫气自游墟大地蒸腾而起,如华盖,如璎珞,弥漫天穹,将云霭都染作祥瑞之色。
那紫气并非死物,其中似有无数道文沉浮生灭,每一次明灭,都引动周天灵机随之脉动,化作无声的道音,洗涤尘寰。
纵是相隔遥远,亦能感受到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圣韵”弥漫在天地之间。
这圣韵并非威压,却更显宏大,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所过之处,戾气消弭,心魔蛰伏,令人不由自主便生出向往与敬畏。
目光垂落,遥见大地之上,一道道身影,或驾驭遁光,或徒步而行,如同百川归海,皆朝着那紫气源头汇聚。
有老者拄杖,一步一印,神色虔诚;有少年英杰,器宇轩昂,乘风御气,眼中闪烁着热切与渴望;亦有异兽拉车,宝辇生辉,显是某些大族或宗门的俊彦,此刻亦收敛傲气,融入那朝圣的洪流之中。
人潮涌动,却并无喧嚣,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宁静笼罩四野,唯有那弥漫天地的紫气圣韵在无声流淌,仿佛在迎接八方来朝,共赴一场大道盛会。
苏慕遮立于王举身侧,极目远眺,感受着那温暖而浩瀚的圣道气息,再对比身旁王举那内敛而幽深的无天道韵,心中波澜再起。
这两股气韵,一者昭彰如日,普惠众生;一者幽邃如渊,唯我独尊。
但远方那股温暖浩瀚的圣道气息,她却只觉得虚伪做作。
以之名行愚弄之实,众生去朝奉的,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
而面对王举内敛幽深的无天道韵,她心中反而升起大虔诚。
这幽邃如渊的无天圣道,看似冷酷,实则真实不虚。不假仁义之名,不饰慈悲之相,以杀度厄,以妄破妄,这才是超脱的真谛。
她望着紫气中顶礼膜拜的芸芸众生,再看身旁静立如渊的王举,忽然福至心灵,轻声道:
“紫气三万里,尽是迷人烟。
不见无天圣,独照真性莲。”
话音方落,她灵台中那道混沌印记骤然明亮,与远方紫气形成微妙抗衡。
此刻在她心中,什么圣人出世,什么紫气东来,都不过是镜花水月。
唯有眼前这道幽邃身影,才是值得她追随的真圣。
……
游墟边缘,金斗国,观星台。
有一个白发老叟手持浑天仪,正观测紫气流转。
忽然仪盘剧烈震颤,只见南方天际一道玄黑气运如狼烟冲霄,竟与漫天紫气分庭抗礼!
“这...”
老叟惊叫出声,满脸骇然。
只见南方那道魔气幽邃如渊,所过之处天机晦暗,与煌煌紫气各占半壁山河。
两股气运在虚空中不断碰撞,衍生出万千异象——时而金莲绽放却被黑雾吞噬,时而魔影幢幢又被圣光净化。
“圣人出世,必有大魔来坏圣功啊!”
老叟颤声长叹。
“师父,何事动摇心神?”
一个侍奉的徒弟小心翼翼上前,出言相询。
老叟平复了一下心情,看了看徒弟,微微摇首。
“圣魔相争,或有浩劫降临。”
“啊?”
徒弟不解其意。
老叟又是一叹,缓缓出言解释:
“为师望气,看到有大魔将入我游墟。”
“圣道昭彰,立纲常,定人伦,要在这道陨之地开辟秩序净土。其道如日月经天,为众生指明前路,立下规矩方圆。所求者,天下大同,万类各安其分。”
“而魔道幽邃,破桎梏,返混沌,视一切礼法教化为枷锁。其道如洪水奔流,要冲垮所有人为堤坝,复归太初蒙昧。所求者,真性自在,不假外求。”
老叟颤巍巍再运望气秘法,但见:
紫气深处,隐现教化圣殿,琉璃为瓦,白玉作阶。
万卷经文化作金锁连环,上应周天星斗,下合地理脉络,欲要缚住众生心猿意马,令其各安天命。
魔云翻涌处,却有混沌莲台沉浮不定。
那莲瓣开合间,竟在演绎万法生灭——一瓣绽放时草木枯荣,一瓣凋零时山河易位。莲心幽暗如渊,欲要将天地万象尽数返归本来面目。
“圣魔并世,此乃天数……”
老叟望着这泾渭分明又相互纠缠的异象,喃喃自语。
正如阴阳相生,晦明交替。圣人欲立教化,必引大魔现世阻道。这一局,争的不是一时胜负,而是未来万古岁月,此方天地该循何等道途!
若圣道功成,教化之功将重塑乾坤。道殒之地或可重现上古盛景。
老叟不由想起古籍上对古之盛景的载录:
灵机复苏如春潮涌动,滋养万物。修行之路复归坦途,纵是凡夫俗子,亦能感气入道。
草木金石更易通灵,千年灵芝生于寻常阡陌,万年玉髓露于溪涧之间。
黎庶得沐圣泽,身强体健,百病不侵。更兼天道秩序井然,四季有序,风调雨顺。
此乃圣人所求之“大同”——万物各安其位,众生皆循其理。
然若魔道得势,则天地将复归太初:
灵机散乱如沸汤,修行者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
善恶颠倒,是非混淆,礼崩乐坏。弱肉强食,众生皆堕无明苦海。
天道失序,四季错乱,或六月飞霜,或腊月雷鸣,灾厄频仍。
此即大魔所持之“返朴”——打破一切桎梏,复归本源混沌。
老叟望着天象,白眉紧锁:“圣道立规矩而失自在,魔道得自在而丧秩序…此间得失,孰能断之?”
此时南方天际,不知何时已晦明各半。
紫气依旧温暖,却暗藏肃杀;魔云虽然凛冽,竟透着超脱。
两股气运在虚空交锋,衍生出万千异象——时而圣殿倾颓,金锁崩裂;时而莲台黯淡,混沌消弭。
远来的朝圣者们与本土修士皆惶惶不安。
他们虽不明就里,却本能地感受到,自身所处的这方天地,似在遭逢千年未有之大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