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回到伽蓝城,依旧入住先前那家“安居寮”。
城内气氛明显比之前紧张了许多,街道上巡逻的僧兵数量大增,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面生的外来者。
他刚在客房内坐下,不到半个时辰,门外便传来了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
“开门!戒律院巡查。”
一道冷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王举眉头微蹙,心知该来的总会来。他如今身份是外来行者,又恰好在金光寺法会那日出现在附近,而且大虚魔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出手,被盘查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收敛气息,魔丹潜藏,随后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三名僧人,面容冷峻。
为首僧人目光如电,上下扫视王举,手中宝镜对着他一照,镜面上泛起金色微光。
这表示王举所修之道为佛道。
这僧人面色微微缓和:
“这位行者,从何处来?到伽蓝城所为何事?金光寺法会那日,你身在何处?”
僧人一连三问,语气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举面色平静,“贫道自青冥仙朝来,欲往岐国游历,途径宝城,特来办理通关文牒。”
“那日贫僧确曾前往金光寺,本欲观礼法会,沾些祥瑞佛光,不料竟遭遇惊天魔灾。”
王举言语清晰,态度不卑不亢,继续说道,“混乱之中,在下见一魔僧竟趁乱对同门下手,行那吞噬修为的邪法,一时义愤,便出手将其斩杀。”
“岂料此举竟引来了那大虚魔的注意,对在下悍然出手,险些命丧其魔爪之下,幸得金光寺首座及时出手,在下方才侥幸逃脱。”
“此事,当时也有不少僧众见到,皆可为证。”
王举言罢,巡查僧人手中那镜面秘力流转、微光荡漾,仔细映照王举周身气息与言语真伪。
此镜非凡,乃戒律院秘宝诚言镜,不仅能鉴照修为根底,更能感应言语是否出自本心,有无欺瞒。
方才王举陈述时,镜光平稳,并无异状闪烁,显是所言非虚。
那戒律院僧人看到镜光反应,脸色稍霁。
他们之前调查到的零碎信息,与王举此刻所言,确实能相互印证。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即便你所言属实,斩杀魔僧乃义举。但我等查知,你收了那魔僧的尸首遗物!此举却是为何?”
“莫非是看上了那魔僧身上的邪门功法?”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再次紧绷!
诚言镜的光芒也微微波动,锁定王举,等待他的回答。
贪图邪法,在佛土上同样是重罪!
王举面对此尖锐质问,神色依旧平静,仿佛早有所料。
他摇了摇头,坦然道: “在下收取其遗物,并非贪图什么邪功。”
“当时魔灾肆虐,混乱不堪。那魔僧所修功法诡异非常,竟能吞噬同门修为!”
“某深知此等邪法危害极大,绝不可任其流落在外,万一被其他心术不正之徒得去,必是遗祸无穷!”
“故而,在下将其遗物收起,本是打算待风波稍定,便将其亲手呈交戒律院或金光寺高僧,由诸位师兄定夺处理,或彻底销毁,或封存研究,以绝后患。”
“岂料后来魔灾愈烈,贫僧自身难保,此事便耽搁下来。”
说到此处,他话锋一转,甚至带着几分主动配合的态度:“若诸位师兄认为此刻便需处理,在下现在便可将其交出。”
他这番说辞,合情合理,且占尽大义。
不是贪图,而是为了防止邪法害人,暂为保管,并准备上交,姿态做得十足。
那诚言镜光芒再次稳定下来,显示其所言非虚。
戒律院僧人三位僧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举这个理由,他们挑不出毛病,但从禅觉来讲,总觉的有点不太对劲。
为首僧人沉吟片刻,“既然你本意是上交,那便与我三人一道去戒律院,办理交割。”
“切记,此等邪物,万不可私自记录修习,否则后患无穷!”
这僧人疾言厉色,带着强烈的呵斥警告之意。
王举合十躬身:“贫道谨记师兄教诲,绝不敢私窥邪法。”
当下,他便在那三名巡查僧人的“护送”下,离开了安居寮,朝着戒律院所在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气氛略显沉默压抑,那三名僧人看似随意,实则气机隐隐锁定着王举,防止他有任何异动。
王举心中飞速盘算。
那慧明身上除了《梵罗变转经》之外,还有有几枚记载了邪异功法的玉简,正是慧明用以吞噬同门、维持佛魔平衡的邪术,以及一些与虚空盗联系的证据。
这些东西交出去,正好坐实慧明魔僧的身份,也符合他方才的“义举”之说。
至于《梵罗变转经》,则深藏于混沌窍深入,这已是自己的根本之法,不可能交出去。
行至戒律院,这是一座气势森严的黑色殿宇,门口有持棍武僧守卫,进出僧人皆面色肃穆。入了大殿,一股无形的肃杀与威严气息便笼罩下来。
为首那戒律院僧人引着王举来到一位面容古板、气息渊深的老僧面前,恭敬禀明了情况。
那老僧睁开眼帘,目光如冷电般扫过王举,又看了看诚言镜,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而威严:“便是你要上交邪法证物?”
“正是。”
王举从容不迫,自怀中取出载录邪法的玉筒和慧明遗物,双手奉上,“大师,此乃那魔僧遗物,在下得之后,未曾细看,亦未敢擅动分毫,请大师查验。”
老僧接过那些东西查验。
片刻后,他眉头紧锁,面蕴怒色。
显然是被里面记载的邪法内容所惊怒,尤其是那吞噬同门的法门,更是歹毒异常。
“哼!果然是邪魔外道,死有余辜!”
老僧冷哼一声。
“你做得不错。”
老僧面色稍缓,对王举点了点头,“及时发现并铲除内患,且能想到收缴邪法,免其流毒,有心了。此事,戒律院会记你一功。”
“不敢当,分内之事。”
王举谦逊道。
老僧将东西收起,点了点头:“既然邪法已上交,你便回去吧。”
王举躬身退出戒律院大殿,身影消失在门外。
殿内一时陷入寂静。
那名为首的巡查僧人上前一步,疑惑道:“玄苦师叔,此事……是否太过轻易放他离开了?”
“虽诚言镜未显异常,其所交之物也确为邪法,但弟子总觉得…此子过于平静坦然,仿佛一切都算计好了一般。”
“面对我等盘问乃至师叔您的威压,竟无半分怯懦……这岂是寻常云游行者所能有?”
另一名僧人也附和道:“是啊师叔,为何不以他心通查验一番?若他心中无鬼,又何惧查验?”
玄苦长老缓缓抬起眼帘,眼中古井无波,淡淡道:“你等可知,何为禅觉?又何为因果?”
三僧默然,静待下文。
“禅觉示我,此子身上确有隐秘,且与我佛门有甚深渊源纠缠,然此缘非恶缘,强行深究,恐反沾大因果,于戒律院、于伽蓝城并非善事。”
玄苦长老声音低沉,“其二,他先前所言,句句在理,字字合规。邪法已交,功大于过。”
“我戒律院执掌清规,更需依律而行。无凭无据,仅凭猜疑便对一位有功之行者动用查探之法?此例一开,戒律院威信何存?与魔道何异?岂不寒了四方行者之心?”
“其三,”玄苦目光扫过三名僧人,“你等岂知他没有后手?”
“此子绝非表面那般简单。若强行查验,一旦撕破脸皮,却又查不出什么,该如何收场?”
“不动则已,动则需有雷霆万钧之势,且需站稳道理二字。”
“眼下,既无实证,便以规行事,放他离去。”
“并非纵容,而是以静制动。你等暗中留意其动向即可,若其真有异动,或露出马脚,再行雷霆手段不迟。若无异动,待其办理文牒离去,这段因果,便也算告一段落。”
三名僧人闻言,皆露出恍然与钦佩之色,合十道:“弟子愚钝,谢师叔指点迷津!”
玄苦长老挥了挥手,重新闭上双眼:“去吧,依计行事。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