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巨大的、由淡蓝色光线构成的宇宙画卷,在空气中静静地悬浮着。Scar的手指依旧停留在那个代表着地球的微小光点上,仿佛在等待一个足以撼动星辰的回答。
“是邀请我吗?”
靡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清晰地荡开了一圈圈涟漪。她微微歪着头,那双漆黑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与确认。
Scar没有回应。他那庞大的身躯僵硬了一瞬,面甲下的四颚似乎因为无法解读这个词汇的全部含义而陷入了短暂的混乱。邀请? 在Yautja的语言里,没有与这个词完全对等的概念。只有征服、捕获、赢得……以及,带走。
“好。”
第二个字,干脆利落。
靡思甚至还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在赴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约会。在她看来,这确实是一次礼貌的互动。对方展示了目的地,发出了询问,自己给予肯定的答复。这合乎人类社会交往的一切准则,完美地将一次潜在的绑架,转化成了一场合乎情理的星际访问。
嗯,这样就不算不礼貌了。可以去看看了。
这个简单的“好”字落下,仿佛拥有某种言灵般的力量,瞬间改变了冰原上凝滞的气氛。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celtic。他发出了一声无法用人类语言形容的、介于嗤笑与怒吼之间的短促喉音。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暴躁与不可思议。他猛地向前踏了一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Scar只是缓缓地侧过头,用那双隐藏在面甲后的冰冷眼眸瞥了他一眼。
仅仅一眼,celtic就停下了动作。他那充满侵略性的气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最终只能不甘地发出一声沉重的鼻息,向后退了半步,但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靡思,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猎物般的寒光。
chopper则表现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他那相对瘦削一些的身体微微前倾,面甲上的目镜在靡思和Scar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用某种高科技仪器分析着这前所未见的数据。他发出一连串短促而富有节奏的咔哒声,音调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于科学研究般的兴奋与好奇。
而作为这一切焦点的Scar,缓缓地收回了指向星图的手。
随着他的动作,那片璀璨的星云、那条遥远的航线、那个代表着家园和地球的光点,都仿佛失去了支撑,瞬间向内坍缩,化作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最后“噗”地一声,彻底消散在南极凛冽的寒风中。
一场无声的、跨越种族的询问,至此结束。
Scar转过身,面向不远处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冰原。他没有再看靡思,也没有理会身后的两个兄弟。他只是抬起手臂,在腕载电脑上按下了几个符号。
前方的空间开始发生一种奇异的扭曲。
空气仿佛变成了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一种低沉的、非自然的嗡鸣声从虚无中传来,越来越响。紧接着,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轮廓,开始从透明中缓缓浮现。那是一艘充满了原始暴力美学的飞船,外壳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饱经战火的金属色泽,舰体上布满了复杂的、如同某种生物骨骼般的外部结构。它不像人类制造的任何飞行器,更像是一头蛰伏在冰原下的远古巨兽,此刻正缓缓地睁开眼睛。
随着“咔”地一声沉重巨响,一道倾斜的金属舷梯从舰体下方延伸而出,重重地砸在冰面上,溅起一片碎冰。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邀请人走向深渊的巨口,沉默地等待着。
Scar迈开了脚步,他的每一步都沉重而稳定,仿佛脚下不是松软的冰雪,而是他自己王国的土地。他没有回头确认靡思是否跟上,这并非傲慢,而是一种绝对的自信——他相信,她会跟上来。
靡思确实跟了上去。她拉了拉自己破损的探险服,深吸了一口南极冰冷的空气,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上了那道充满了异星风格的舷梯。她的身后,是celtic充满敌意的注视和chopper充满好奇的目光。
飞船的内部与它的外表一样,充满了野蛮与高科技的矛盾结合。这里没有人类飞船那种整洁明亮的白色内舱,取而代de是幽暗、压抑的金属通道。墙壁上并非光滑的合金,而是粗糙的、仿佛火山岩一般的材质,上面悬挂着各种各样、来自不同星球的生物头骨作为战利品。一些头骨巨大无比,显然属于某种巨型猛兽;另一些则形态怪异,甚至还有类似于人类的头骨,但额前却多了一对弯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臭氧、机油和某种……麝香般浓烈信息素的奇特气味。
当靡思踏入主控室时,Scar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由全息影像构成的环形控制台前。chopper和celtic则各自走向了舱室两侧的座位,像雕塑一样沉默地坐了下来。
“坐。”
Scar的声音通过翻译器传来,冰冷而简洁。他用下颌指了指控制台旁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给“客人”准备的座位。那个座位比Yautja的尺寸要小得多,但对于人类来说,依然显得过于宽大和粗犷。
靡思依言坐下,触手所及之处,是一种冰凉而坚硬的、不知名兽皮的质感。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的、完全无法理解的象形文字控制符号,以及从舷窗外透进来的、南极那片永恒的苍白。
她知道,当这艘船启动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将彻底驶向一个无法预测的未来。
“咔嗒。咔嗒。”
一声轻蔑的、充满了嘲讽意味的摩擦声从celtic的方向传来。他并没有看靡思,而是看着控制台上的星图,但那声音的目标是谁,不言而喻。
Scar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伸出他那巨大的、带着利爪的手,在一块幽蓝色的光屏上划过。整个船舱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轻微的震动从脚下的甲板传来。
她选择了。她留下来了。
Scar的内心第一次掠过一丝陌生的情绪。那不是战胜对手的喜悦,也不是获得战利品的满足。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近乎于……困惑的东西。这个脆弱的、渺小的生物,在他给予了选择之后,没有逃跑,没有畏惧,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种行为,完全超出了他对猎物的理解范畴。或许……她真的和那些只会在恐惧中尖叫的生物,不一样。
他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正好奇地观察着船舱内部的靡思。她看起来那么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她的眼神却像极地深海下的冰,平静,且深不见底。
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咕噜声,那是一种类似于猫科动物表示满意的声音。
飞船无声地升起,穿透厚厚的冰层,冲向南极那片被极光染成瑰丽色彩的、永恒的夜空。舷梯早已收回,舱门紧闭,隔绝了那个属于她的蓝色世界。
从舷窗向外望去,那片无垠的、纯粹的白色正在迅速变小,最终化作一个不起眼的光点,被浩瀚无垠的、缀满了冰冷星辰的黑暗彻底吞没。
属于人类科学家靡思的地球之旅,到此结束了。
而属于铁血战士Scar的“战利品”的星际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