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游戏厅（palace Arcade）是霍金斯镇少年们的圣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奇特的气味——旧地毯的霉味、汗水、爆米花的甜腻和电子元件过热时散发的微焦气息混合在一起。这里是现实世界的避难所，一个由像素、霓虹灯和嘈杂的8-bit音乐构筑的王国。各种游戏机发出的“哔哔啵啵”、“叮叮当当”的声响交织成一片喧闹的交响乐，将外界的宁静彻底隔绝。
靡思推开那扇贴着褪色海报的玻璃门，仿佛穿过了一道通往异世界的传送门。她的目光在昏暗闪烁的光线中扫视，很快就锁定了一个身影。
在一台《dig dug》游戏机前，一个红发女孩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屏幕上的小人。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连帽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磨损严重的滑板鞋。她就是麦克斯·梅菲尔德。
她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手指在红色摇杆和按键上翻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屏幕上，那个戴着头盔的小人灵活地挖掘隧道，给怪物充气，然后“砰”地一声让它们爆裂开来。分数在屏幕右上角飞速上涨，已经远远超过了默认的最高记录。周围偶尔有几个男孩投来混杂着嫉妒和钦佩的目光，但她浑然不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眼前这块小小的发光屏幕。
靡思安静地走到她身后，看了一会儿。她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欣赏着那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直到麦克斯一记漂亮的操作，将最后一只喷火龙怪物解决掉，屏幕上跳出“hIGh ScoRE”的闪烁字样时，靡思才带着笑意，轻轻开口。
“麦克斯，你很厉害呐。”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麦克斯专注的世界。她的肩膀瞬间绷紧了，刷新纪录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荡然无存。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手指还搭在摇杆上，保持着战斗的姿态。
“你是谁？”
她的声音很冷，带着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不悦，像是竖起了尖刺的刺猬。
“我们今天见过，在走廊上。”靡思的声音依旧温和，没有因为对方的冷淡而退缩，“我叫靡思，刚从加州转来。”
“加州”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什么。麦克斯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她终于转过半个身子，正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孩。靡思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那双桃花眼在游戏厅变幻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她看起来……太干净了，太漂亮了，和这个嘈杂、混乱的地方格格不入。
“哦。”麦克斯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单音节，然后又转了回去，盯着屏幕上那个等待重新开始的画面，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来一局，“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你玩得真棒。”靡思往前走了一步，与她并肩站在一起，目光也投向了那块屏幕，“我以前在圣莫尼卡的码头游戏厅也见过玩这个很厉害的人，但他最高分也没你高。”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恭维的油滑，只有陈述事实的真诚。提及“圣莫尼卡”，更是像一句秘密的接头暗号。
麦克斯握着摇杆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圣莫尼卡……那是个熟悉又遥远的地方。她沉默了几秒钟，游戏机待机画面的演示音乐在两人之间循环播放着。
“那又怎么样？”她再次开口，语气里的尖刺收敛了一些，但依然带着戒备，“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靡思侧过头，看着她的侧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我想和你一起玩。”
这个直接的请求让麦克斯彻底愣住了。她完完全全地转过身，一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怀疑，审视着靡思，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恶作剧的痕迹。
在霍金斯，从来没有像靡思这样的女孩主动找她一起玩游戏。那些啦啦队员和受欢迎的女生们只会用怜悯或嘲笑的眼神看她，而男孩们，要么是想挑战她的高分，要么就是把她当成某种需要征服的怪胎。
“和我一起玩？”麦克斯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确定？这可不是什么洋娃娃换装游戏。”
“我确定。”靡思的笑容不变，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25美分的硬币，在指尖灵巧地转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双人模式，怎么样？或者，我们比一局，输的人请喝奶昔。”
她的坦然和直接，让麦克斯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都无处发泄。眼前的这个人，似乎真的只是想玩游戏，而不是来评判她，或者利用她。
麦克斯盯着那枚在她指间跳跃的硬币，沉默了。游戏厅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离她们远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一种陌生的感觉，混合着警惕和一丝微弱的期待，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到底想干什么？ 麦克斯在心里问自己。也许……她真的只是想找个人玩？
“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新来的就手下留情。”最终，麦克斯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是酷酷的，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已经融化了。
“我也不需要。”靡思笑着，将那枚硬币“啪”地一声按在手背上，“你选，正面还是反面？”
麦克斯看着她，终于，一丝真正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笑意，在她嘴角一闪而过。
“正面。”她说。
靡思移开手掌，硬币静静地躺在她的手背上，是林肯的头像。
“看来是你请客了。”靡思把硬币从机器的投币口塞了进去，游戏机立刻发出一阵欢快的音乐。
“哼，别高兴得太早。”麦克斯哼了一声，也从口袋里摸出硬币投了进去。她重新握住摇杆，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比赛现在才开始。”
两个女孩并肩站在闪烁的屏幕前，一个红发，一个黑发，像是两颗来自不同星系的行星，在霍金斯这个小镇的游戏厅里，找到了彼此的运行轨道。嘈杂的电子音乐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人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