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ker那辆紫色的兰博基尼像一头受伤后遁入黑暗的野兽,咆哮着消失在街角。靡思站在原地,晚风吹起她的长发,空气中还残留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片刻的停留,转身走进旁边那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便利店。
“欢迎光临。”
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廉价而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店员有气无力的欢迎词。店里空无一人,惨白的荧光灯将货架上包装鲜艳的商品照得有些失真。空气中弥漫着速食、清洁剂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孤寂混合成的味道。
靡思径直走向收银台,目光扫过一排排的香烟。
“要一包这个。”她指了指一个白色的烟盒。
付了钱,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熟练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支,用收银台上那个几乎快没气的防风打火机点燃。第一口烟雾被她深深吸入,又缓缓吐出,在惨白的灯光下缭绕、散开,模糊了她那张精致得有些不真实的脸。
就在这时,风铃又响了一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夜的寒气。男人穿着一身略显老旧的格子衬衫和卡其布长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就像个刚下班的、最普通不过的办公室职员。
他似乎只是进来买一瓶牛奶,径直走向冷柜,却没有立刻拿取商品,而是透过玻璃门的倒影,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那个站在收银台旁抽烟的女人。
靡思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转过身,正好对上男人投来的目光。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唇角勾勒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晚上好?肯特先生,好巧。”
她将烟送到唇边,又吸了一口,然后微微仰头,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烟雾袅袅升起,像一层薄纱,隔在两人之间。她轻轻挑了挑眉,那双眼睛在烟雾后带着一点玩味的小勾子,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在看我。
克拉克·肯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他看上去更加温和无害。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惊讶,但又十分礼貌的笑容。
“靡思小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他的声音温厚而沉稳,就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充满了可靠感。他从冷柜里拿出一瓶牛奶,关上门,朝收银台走来。
“刚加完班,想买点东西当夜宵。”他自然地解释着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然后目光落在她指间的香烟上,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睡不着,出来走走。”靡思答得轻描淡写,仿佛深夜独自一人在哥谭东区这种地方闲逛,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没有回答他后一个问题,而是将话题轻轻拨了回去。
“倒是肯特先生,大名鼎鼎的《星球日报》记者,也需要亲自为夜宵奔波吗?”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克拉克温和地笑了笑,将牛奶放到收银台上。
“再大的名气也填不饱肚子,不是吗?”他付了钱,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转过身,靠在收-银台边,与她保持着一个礼貌但并不疏远的距离。“不过,这里离韦恩大厦可不近。靡思小姐住在这附近?”
这是一个看似随意的关心,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向了问题的核心。韦恩企业的精英秘书,深夜出现在治安混乱的东区便利店,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靡思闻言,轻笑了一声。她将烟蒂在收银台旁的烟灰缸里摁灭,动作优雅而从容。
“偶尔也想换个环境,体验一下生活嘛。”她答非所问,一双桃花眼直视着他,眼波流转,“总是待在象牙塔里,会和社会脱节的。这一点,肯特先生应该比我更懂。”
她的话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子弹,既奉承了他记者的身份,又巧妙地将他的问题挡了回去。
克拉克的镜片反射着荧光灯惨白的光,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眼神。
“你说得对。”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生活总是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展现出它最真实的一面。”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随意,“就像今天下午,我在小巷里看到的那一幕。”
空气,在那一瞬间,似乎凝固了。
靡思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连眼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她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刚才提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街头趣闻。
“哦?小巷?”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是啊。”克拉克拿起那瓶牛奶,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一个女人,遇到了点麻烦。不过幸好,有个好心人路过帮了她。”
他的叙述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多余的形容词,却充满了画面感。每一个词,都像是在靡思的记忆里,精准地复刻着几个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幕。
“听上去像个不错的英雄救美的故事。”靡思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把玩着,“那位‘好心人’,一定很英俊吧?”
她的反问带着一丝轻佻,像是在讨论一部三流电影的情节。
克拉克看着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得像一片海。他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却极具穿透力的审视。
“他很强大。”
克拉克说。
“但让我印象更深刻的,是那个女人。”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便利店狭小的空间里,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投下了一片阴影。
“面对危险,她冷静得……异乎寻常。就好像,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来救她一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靡思的耳膜上。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近乎赤裸的指控了。
靡思终于不再笑了。她抬起眼,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丝毫波澜。她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闪躲,没有辩解。
两人对视着,在便利店廉价的荧光灯下,时间仿佛被拉长。空气中充满了无声的博弈,安静得只能听到冰柜压缩机运转的嗡鸣声。
最终,克拉克轻轻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夜深了,靡思小姐。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那个安全的社交距离,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那种温和无害的样子,“需要我送你一程吗?”
“不必了。”靡思将指间那支未点燃的烟放回烟盒,“我家就在这附近。”
她撒了一个谎,脸不红心不跳。
“是吗。”克拉克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那……晚安。”
“晚安,肯特先生。”
克拉克拿着那瓶牛奶,转身离开了便利店。风铃又响了一声,像是为这场短暂的交锋,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靡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直到风铃声彻底平息。然后,她才缓缓地,将那盒只抽了一根的香烟,扔进了收银台旁的垃圾桶里。
靡思从便利店出来,拐过街角,便看到了那辆停在公寓楼下的黑色宾利。
它静静地蛰伏在夜色里,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黑豹。车身线条在路灯下反射出流动的、冰冷的光泽,与周围破旧的街区格格不入。
一个男人正斜倚在车门上,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上流社会的慵懒与疲惫。
是布鲁斯·韦恩。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指间夹着一支早已熄灭的雪茄。看到靡思的身影出现,他才缓缓站直了身体,那双总是隐藏着太多秘密的深邃眼眸,精准地锁定了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连夜风都变得凝滞。
靡思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也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她踩着高跟鞋,从容地走到他面前,站定,然后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什么事?老板。”
她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寂静,带着一丝职业化的、恰到好处的疏离感。
“现在可不是工作时间吧。”
布鲁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她,目光像最精密的仪器,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似乎想从她那完美无瑕的微笑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他失败了。
她就那么平静地站在那里,坦然地迎接着他的审视,仿佛他只是一个在下班后偶遇的普通上司。
“上车说。”
最终,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他没有解释,只是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靡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没有动,而是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陪你去一个晚宴?那工资翻倍,还有给我假期。”
她轻笑着,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谈论交易的语气,将他营造出的严肃气氛冲得一干二净。
布鲁斯看着她脸上那狡黠又明亮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他见过无数女人,她们或优雅,或美艳,或聪明,但没有一个像她这样。她就像一团琢磨不透的迷雾,前一秒还让你觉得危险重重,下一秒却又能用最天真的方式,让你卸下所有防备。
他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一肚子的试探和质问。但在此刻,面对她那双清澈见底、却又仿佛什么都看透了的眼睛,他忽然觉得那些话都显得如此笨拙。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浮现在他紧绷的唇角。
“三倍。”
他说。
“假期一个月。带薪。”
靡思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坐进了宾利车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布鲁斯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他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车厢内陷入了一片安静。只有窗外路灯昏黄的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暗分界线。
“为什么住在这里?”
布鲁斯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平视着前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韦恩企业提供的员工宿舍,安保系统是哥谭顶级的。你的薪水,也足够你在任何一个高档社区租下一套公寓。”
“这里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靡思的回答滴水不漏,甚至还带着一丝勤恳员工的自觉。
“是吗。”布鲁斯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记得,东区的地铁,因为线路老化,已经停运一周了。”
车厢内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变得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冰冷。
靡思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但眼神却微微变了。她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轮廓分明,像一尊古希腊的雕塑,冷硬,且充满了距离感。
“老板,你查我?”
她的语气很轻,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但那双桃花眼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笑意。
“这是每个老板应尽的责任。”
布鲁斯终于转过头,迎上了她的目光。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像一片翻涌着暗流的夜海。
“关心我的员工,尤其是……最得力的那一个。”
他从座位旁拿起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动作不疾不徐,然后轻轻地,放在了靡思的腿上。
文件袋并不厚,但靡思却觉得它重如千钧。
她没有低头去看,只是静静地看着布鲁斯。
“这是什么?”
“你的入职档案。”布鲁斯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还有一些……补充材料。”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疲惫。
“我讨厌谎言,靡思。尤其是在我决定要信任一个人的时候。”
他没有质问,没有逼迫,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上。
打开它,或者,继续你的表演。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哥谭市依旧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热闹。而在这小小的、密闭的空间里,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
靡思缓缓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了腿上的那个文件袋上。她知道,里面装着的,是足以将她所有伪装都撕得粉碎的证据。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布鲁斯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然后,她抬起头,重新看向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云淡风轻的、带着小勾子的笑容。
“所以……晚宴还去吗?”
她问。
“三倍工资,一个月带薪假。老板,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靡思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破了布鲁斯·韦恩精心构建的、名为“试探”的体面外壳。
她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推了回去,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归还一件不属于自己的、无足轻重的物品。
“如果这是信任测试,老板,你不及格。”
她的目光清亮,直视着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没有畏惧,没有心虚,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坦荡的平静。
布鲁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她会辩解,会惊慌,会愤怒,甚至会求饶。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这颗足以致命的炸弹,又扔回了他的手中。
靡思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意里带着一点狡黠,一点玩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怎么?要不开了我?”
她微微歪着头,眼尾那颗泪痣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点忽明忽暗的星火。
布鲁斯·韦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