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伍兹伯勒,仿佛被一场秋雨彻底洗刷过,连空气都变得清澈透明。
那场席卷了整个小镇的血腥风暴,似乎真的已经过去了。新闻头条早已被新的八卦和政坛丑闻所取代,鬼脸杀手的名字,除了成为恐怖电影爱好者论坛里的新谈资,已经很少再被人提起。
查理·沃克被鉴定为“急性精神障碍”,关进了州立精神病院,据说他每天都在病房的墙上用指甲划着恐怖电影的海报,嘴里念叨着无人能懂的台词。他的“作品”,最终以一种滑稽而可悲的方式,永远地烂尾了。
杜威·莱利引咎辞职了。小镇的居民们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不堪压力,有人说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也有人说警长其实被关进监狱了,还爱上了看书。谁知道呢.......
盖尔·韦瑟斯的新书《伍兹伯勒惊魂:续集》以惊人的速度出版,并毫无意外地登上了畅销书排行榜的榜首。这一次,她的文字里少了几分尖刻的嘲讽,多了一些对人性的反思。在书的扉页上,她只写了一句话:“献给所有努力活下去的人。”
生活,似乎真的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柯比和吉尔回到了学校,她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她们会一起逛街,一起讨论新上映的电影,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大学申请而烦恼。只是偶尔,在午夜梦回时,那张惨白扭曲的面具,依然会像梦魇一样,将她们从睡梦中惊醒。
伤疤会愈合,但永远不会消失。
而靡思,也要离开了。
她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下一站是哪里,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如同她悄无声息地到来一样,她也要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离开小镇的最后一天下午,她独自一人,来看了杜威。来到了杜威的新家。那是一座位于镇子边缘的林间小木屋,带着一个种满了花草的小院子。
她到的时候,杜威正在院子里修理一个旧的木头摇椅。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了结实的小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享受着退休生活的中年男人。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院子门口的靡思。
“这么快出来了?警长可真有手段和人脉。”
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微笑,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你来了。”
“是我想错了,我还以为我们是同类。”
“别想太多。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来告别。”
靡思走进院子,目光落在那张摇椅上。
“看起来,你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还不错。”杜威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不用再每天对着那些该死的报告和媒体,感觉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他顿了顿,看着靡思,眼神有些复杂。
“你要走了?”
“嗯。”
“去哪里?”
“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沉默。只有秋日的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
“以后……还会回来吗?”
靡思摇了摇头。
“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
“保重,杜威·莱利。”
“你也是。”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杜威缓缓地坐到了那张刚刚修好的摇椅上。摇椅“吱呀吱呀”地响着,像一首古老而悠长的催眠曲。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嘴角,慢慢地向上扬起。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离开杜威家后,靡思没有直接去车站。
她沿着小镇的主干道,缓缓地走着。
路过学校的时候,她看到了柯比和吉尔。她们正和一群同学有说有笑地从校门口走出来,青春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柯比第一个看到了她,兴奋地朝她挥着手。
“靡思!你要走了吗?”
靡思点了点头,微笑着走到她们面前。
“嗯,来跟你们说声再见。”
“这么快?”吉尔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我们还想……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呢。”
“以后会有机会的。”
靡思伸出手,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吉尔,然后又拥抱了一下柯比。
“照顾好自己。”她在她们耳边轻声说。
“你也是。”柯比的眼圈有些发红,“记得给我们写信。”
“好。”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伤感的泪水。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一个温柔的嘱咐。但她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个秋天。
告别了朋友,靡思继续往前走。
她路过了那家“尖叫魅影”万圣节商店。那个总是板着脸的店主,正靠在门口抽着烟,看到她,竟然破天荒地朝她点了点头。
她路过了那条黑暗的废弃小巷。巷口,一只橘色的流浪猫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到她走近,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打起了盹。
她路过了警察局。朱迪·希克斯正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整个伍兹伯勒,都在用一种沉默而温柔的方式,与她做着最后的告别。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
终于,她走到了车站。
她买好了票,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待着那辆将带她离开这里的大巴车。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糖果店门口,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举着一个刚刚买到的万圣-节面具,兴奋地跑向他的妈妈。
那是一张惨白的、扭曲的、仿佛在永恒尖叫的脸。
是鬼脸面具。
小男孩将面具戴在脸上,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笨拙地挥舞着手臂,发出“呜呜”的怪叫声。他的妈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岁月静好。
靡思看着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滑稽的鬼脸面具,看着那个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孩子,看着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洗礼却又迅速恢复了平静的小镇。
她缓缓地,缓缓地,扬起了嘴角。
那双总是带着小勾子的桃花眼里,漾开了一抹极淡、极温柔,却又意味深长的笑意。
“拜拜哦,鬼脸们。”
她在心里轻声说道。
大巴车,在这时,缓缓地驶入了车站。
她站起身,拎起简单的行李,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车门打开,她走了上去。
伍兹伯勒的夕阳,在她身后,缓缓沉没。
但所有人都知道,当下一个万圣-节来临的时候,新的鬼脸,会再次出现在这个小镇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