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铃声像是某种信号,瞬间将教学楼里压抑的气氛冲散。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向食堂,走廊里充满了嘈杂的笑闹声,仿佛早上的恐慌只是一场被迅速遗忘的噩梦。
靡思没有去食堂。
她拿着一个简单的三明治和一瓶水,独自一人推开了通往天台那扇沉重的铁门。
“吱呀——”
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抗议声,午后灿烂的阳光和夹杂着青草气息的暖风立刻涌了进来,驱散了楼道里的阴冷。
天台很开阔,空无一人。灰色的水泥地面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四周环绕着半人高的铁丝网,像一个巨大的笼子,将这片小小的自由与下方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伍兹伯勒镇的全貌——整齐的街道,红色的屋顶,远处教堂的尖顶,一切都沐浴在加州明媚的阳光下,显得宁静而祥和。
靡思走到天台的边缘,靠着铁丝网坐下。她慢条斯理地打开包装,小口地吃着三明治,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微风吹拂着她乌黑的长发,白色的连衣裙裙摆在风中轻轻飘动,让她看起来像一幅安静而美好的油画,与这个刚刚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小镇格格不入。
她似乎很享受这份独处的宁静,没有丝毫的紧张或不安。仿佛图书馆里与警长的密会,走廊里与杀手的博弈,都只是戏剧中无足轻重的过场。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靡思放下手中的三明治,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来自那个熟悉的“未知号码”。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或犹豫,指尖轻点,解锁屏幕,打开了那条信息。
信息很短,没有威胁,没有嘲讽,甚至没有那个标志性的恐怖电影问句。
只有一句简单、直接,却又充满了诡异探究意味的提问。
“你到底是谁?”
阳光下,手机屏幕上的那行黑字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问题,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试图撬开靡思那副从容不迫的表象,探寻面具之下真正的灵魂。它不再是猎手对猎物的戏谑,而是一个困惑的灵魂,向另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灵魂发出的探问。
有意思。
靡思看着那条短信,静默了几秒钟。然后,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微光。
她知道,游戏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她彻底倾斜了。
昨晚的恐吓,是试探;小巷的袭击,是评估。而现在,这个问题,是沉沦的开始。对方不再满足于扮演一个符号化的“鬼脸”,他开始对“猎物”本身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好奇。他想知道,为什么她不怕?为什么她能看穿一切?为什么她……如此与众不同?
这种好奇,是致命的毒药。一旦沾染,便再也无法摆脱。它会腐蚀杀手的理智,动摇他的决心,让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操纵者,变成一个被欲望和困惑牵着鼻子走的……追求者。
靡思没有立刻回复。
她慢悠悠地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喝了口水,然后才重新拿起手机。她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滑动,像是在弹奏一首无声的序曲。
她在想,该给他一个怎样的答案呢?
一个模糊的暗示?一个挑衅的反问?还是一个……足以让他彻底疯狂的谎言?
不。
都太无趣了。
对于一个已经开始失控的灵魂,最好的奖赏,就是给他一丝虚假的希望,一点触手可及的“真实”。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然后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
她将手机屏幕朝下,重新放回口袋里,没有再去看一眼。仿佛刚刚只是回复了一个朋友的普通问候。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曼妙的曲线在阳光下展露无遗。然后,她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重新走回了那片充满了谎言与危险的阴影之中。
天台上,只留下微风拂过铁丝网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轻响。
而在小镇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一部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显示着一条来自靡思的回复。
“一个你会喜欢上的人。”
这条回复,像一道精准的闪电,瞬间击穿了那张惨白的鬼脸面具,直接劈进了面具后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伍兹伯勒镇外,一栋废弃的农舍里。
查理·沃克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他预想过无数种靡思的回复。
嘲讽,不屑,报警的威胁,甚至是一个更恶毒的诅咒。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温柔得近乎残忍的告白。
一个你会喜欢上的人。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挑衅吗?是把他当成傻瓜一样戏耍的、更高级的心理战术?
还是说……
一个荒谬、疯狂,却又让他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破土而出。
她知道是我。
她不仅知道是我,她还在……引诱我。
这个念头,像野火一样瞬间燎原,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导演,是掌控一切的棋手,但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她舞台上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
他昨晚的失败,不是因为他不够小心,而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她陪着他玩这个幼稚的杀人游戏,就像一个成年人陪着一个哭闹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玩味。
“一个你会喜欢上的人……”
查理无意识地念出声,声音干涩沙哑。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一种混杂着羞耻、愤怒、恐惧,以及前所未有的、病态的兴奋感,像电流一样窜遍了他的全身。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但他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
她不一样……她和那些只会尖叫的蠢货完全不一样……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字,仿佛能透过冰冷的文字,看到靡思说出这句话时,那双带着小勾子的桃花眼,和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叮咚——”
手机又响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罗比发来的信息。
“查理!你人呢?下午的计划还执不执行了?柯比那个贱人好像真的要带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一起过来!”
计划……
查理看着罗比的信息,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那个愚蠢、粗糙,充满了漏洞的计划。那个只为了满足他可悲的虚荣心和嫉妒心的计划。
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可笑。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靡思发来的那条信息,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鬼脸面具和那把巴克120猎刀。
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紧张和怨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疯狂。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导演……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