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舞阳此刻之所以如此失态,除了被揭穿的恐惧,更关键的是他猛然想起了一个细节,
那三张支票上的签名,根本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刘长山”这个随手编造的假名。
九十年代初,金融监管远不如今天完善。
没有严格的存取款实名制,更没有覆盖全国的信息网络、数据库和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
那时的银行柜台,更像是一个信任驱动的服务窗口,
许多人存取款时使用化名,只要签名与预留印鉴或支票背书一致,便能顺利办理。
秦舞阳当年兑现那三张支票时,就是随手写下了“刘长山”三个字。
至于这个世界上是否真有此人,他从未关心过。
想到这里,他原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腰杆也挺直了几分。
之前的惊慌失措,不过是被祁同伟的气势和“证据”震慑住了。
现在回过神来,他觉得祁同伟的指控不过是虚张声势。
“祁同伟,”秦舞阳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你说我有三张亲笔签名的银行支票,那倒是拿出来看看呐。”
祁同伟闻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胸有成竹的从容微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副表情让秦舞阳看着格外刺眼,却又摸不透对方的底牌。
祁同伟不急不缓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透明文件袋,声音沉稳:
“三张支票我已经带到会场了,请各位领导过目。”
他将文件袋举在手中,目光恭敬地望向主位的张铁蛋,等待指示。
张铁蛋微微颔首,转向秦舞阳,语气温和:
“秦副书记,同伟已经拿出支票了,您要不要看一看真假?”
秦舞阳不屑地摆了摆手,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不用给我看,一眼假。
不过张常务和其他领导要是觉得不放心,可以拿过来尽情看,看看上面写的是不是我的名字!”
张铁蛋点点头,随即转向程杨勇,语气转为正式:
“程副书记,您是我们纪检系统的资深专家,麻烦您给拿过来审阅下。”
这一次,张铁蛋用的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与刚才对秦舞阳的商量语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程杨勇明白,这是领导在给他分配任务,不容推辞。
他刚想起身,却发现祁同伟已经毕恭毕敬地站到了他身后,双手捧着文件袋,微微躬身。
这一举动让程杨勇暗自心惊,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胆识,更有眼力劲,懂得在恰当的时机展现自己的谦卑和专业,不简单。
同时,一种莫名的担忧也在他心头升起。
程杨勇接过文件袋,取出三张支票,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
支票纸张泛黄,水印清晰,票面金额均为一百万,兑付日期距今已有数月。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收款人签名处——“刘长山”。
三个字歪歪扭扭,笔画僵硬,像是刻意为之。
支票上的名字的确不是 “秦舞阳”,这一点程杨勇看得很清楚。
可不知为何,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却在他心底悄然蔓延。
程杨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那是一种只属于资深办案人员的本能反应 ,
眼前的一切看似合理,却总有那么一丝不协调,
像一幅精美的油画上出现了一处不该有的污点。
他将支票举到灯下,反复端详着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纸张的纹理、墨水的渗透、水印的清晰度,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
可越是如此,他心中那份不安就越发强烈。
这种感觉,是他程杨勇在几十年办案生涯中,
从无数次与嫌疑人、证据、谎言和真相的交锋中淬炼出的直觉。
它无法用语言精确描述,却常常比任何书面证据都更接近事实的本质。
这不仅仅是逻辑推理的结果,更是一种对细节的敏锐捕捉 ,
或许是某个笔画转折的角度,或许是起笔收笔时的细微颤动,又或者是整个签名中那股难以掩饰的习惯性力量。
程杨勇暂时说不出具体哪里出了问题,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份 “不对劲” 绝非空穴来风!
直觉像一盏微弱却执拗的灯,在迷雾中指引着他,告诉他这里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他缓缓放下支票,语气沉重:
“这几张支票上签的名字,的确不是秦舞阳副书记,而是一个叫作刘长山的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但很快,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
“应该是同伟同志搞错了!这几张支票不能证明秦舞阳副书记有问题!”
话音一落,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祁同伟身上,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秦舞阳则是彻底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说道:
“祁同伟,我之前说过,你污蔑上级领导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祁同伟依旧保持着那份不卑不亢的微笑,目光平静地看着秦舞阳,缓缓开口:
“秦副书记,我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别急!
我当然知道支票上的名字不是你的,但这不代表这几个字不是你亲笔签的啊........”
“祁同伟,你什么意思!到现在了还诡辩是吗?”
秦舞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