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钢笔尖重重戳在样刊封面上,烫金字体被戳出个小坑。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刚发布的《论苏晚星现象的审美危机》,指节抵着发胀的太阳穴——这篇万字长文他改了七版,每一句都像淬了冰的手术刀,要剖开那个女人用流量堆砌的泡沫。
“她正在用流量暴力摧毁电影的庄严。”他对着空气念出最后一句,喉结滚动,仿佛这样能把这句话刻进整个行业的骨头里。
此时的苏晚星正窝在野食后厨的懒人沙发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她翘着脚晃悠,突然“噗嗤”笑出声,把手机举给蹲在旁边啃鸭脖的小鹿看:“你看陈老这排比句用得多溜,‘情绪马戏’‘流量暴力’‘审美降维’——比我上次拍的都市剧剧本还工整。”
小鹿叼着鸭脖凑过来,睫毛在屏幕上扫出一片阴影:“姐,这老头是真急了。”她咬断鸭脖骨,“要我黑了他后台删文吗?”
“删?”苏晚星晃着手机坐直,系统蓝光在掌心忽明忽暗,【“认知反噬”条件满足——当负面评价被公众二次创作,可转化为“意义重构”能量】的提示刚浮起,她就眯起眼笑成小狐狸,“多好的素材啊,不剪成mV都对不起他。”
小鹿的手指瞬间在键盘上翻飞,外卖箱似的笔记本电脑“嗡嗡”响起来:“要拆成几个系列?我这有《蚀骨》的4K素材,火场戏的情绪曲线刚好能对上‘毫无演技’那句。”
“先做‘影评人嘴替’。”苏晚星抄起桌上的小丑鼻子扣在脸上,镜子里映出红鼻子下狡黠的眼睛,“一句差评配一段正片,要那种——”她突然提高声调,用夸张的播音腔念,“你说‘毫无演技’,画面切我在火场里抱着尸体嘶吼;你说‘情绪操控’,就给老陈抹泪的特写来个慢镜头。”
三小时后,小鹿把最后一帧视频推给她看。
屏幕里,陈默冷着脸的画面叠在农民工老陈颤抖的手背特写上,旁白是机械变声的“情绪操控”,下一秒老陈浑浊的眼泪“啪”地砸在工装上,音效师贴心地加了水滴放大声。
“再加段rap。”苏晚星扯下小丑鼻子,从抽屉里摸出鸭舌帽扣在头上,“我亲自出镜,背景音乐用《双截棍》变奏。”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即兴唱:“你说我发疯\/可你装睡\/你说我不配\/可他们在哭\/你说艺术要高贵\/可贵的是谁?”
小鹿录完最后一个镜头时,窗外的天已经泛白。
她揉着发酸的后颈点击上传键:“姐,这次要是不爆——”
“会爆的。”苏晚星托着下巴看进度条,系统蓝光在她瞳孔里流转,“因为他们骂的不是我,是每个在电影院里哭过笑过的普通人。”
上午十点,短视频平台的推荐页集体“沦陷”。
大学生阿琳把陈默的“商业垃圾”配了交响乐,弹幕刷着“原来差评也能当乐章”;外卖小哥王哥骑车时对着手机吼“她演的不是人,是流量”,后座的保温箱跟着节奏颠簸,评论区笑成一片:“王哥这破音比原片还扎心”;最顶流的美妆博主把“审美危机”四个字画在眼皮上,边涂口红边说:“陈老师,我今天的妆也很危机吗?”
周小禾的长评《当差评成为bGm,说明权威已经失语》卡在热搜第三,她坐在图书馆落地窗前,背后是攒动的人头:“我们不是在护着苏晚星,是在护着自己流泪的权利——凭什么我们的感动要由别人定义?”
老吴在共益体办公室拨着算盘,算盘珠“噼啪”响得像战鼓。
他把1998年的银行流水扫描件传给相熟的调查记者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扑簌簌落在窗台上:“小刘啊,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会玩?”他摸着算盘上包浆的木珠笑,“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也该让体制内看看,什么叫民心所向了。”
陈默的书房里,助理小孙的汗珠砸在地毯上。
“主编,官微评论区被刷爆了!”他举着手机,屏幕里全是“求二刷差评bGm”的留言,“还有人说要把您的金句做成手机铃声!”
“删!全部删!”陈默抓起茶杯要砸,却在半空停住——那是他师父留的汝窑瓷,“联系平台法务,告她侵权!”
可等律师函拟好时,电影节内部会议记录已经挂在热搜第一。
某评委的话被截成动图:“我们不能再假装看不见观众的声音——现在年轻人手机里的差评bGm,比我们的评审表传得还快!”
更致命的是,调查记者的《三十年前,谁买了你的影评?
》附上了泛黄的银行流水。
照片里“陈默”的签名和“评审费”三个字被红笔圈得发红,评论区的问号像炸弹:“原来当年《春山》拿奖,是因为导演往您账户打了三万?”
陈默的记者会开得像场闹剧。
他刚走上台,台下突然响起整齐的“咔嚓”声——五十多个记者同时戴上了小丑鼻子。
有人举起灯牌,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我们也是观众”;有人把手机举得老高,播放着苏晚星的rap版差评;最前排的实习记者举着扩音器喊:“陈老师,您现在还觉得我们的眼泪是被操控的吗?”
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陈默攥着发言稿的手在抖,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挤出一句“这是恶意造谣”,就被此起彼伏的“那您解释下银行流水”淹没。
他踉跄着后退,西装裤角勾住话筒线,“哐当”一声撞翻了桌牌。
“陈主编!”小孙扑过来扶他,却被他甩开。
陈默扶着椅背站直,透过模糊的镜片看向台下——那些曾经仰视他的年轻面孔,此刻眼里只有审视。
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时,小区楼下的早餐摊老板娘举着手机对他笑:“陈老师,您那篇文章我家闺女剪成rap了,可好听了!”
深夜的野食厨房飘着白粥香。
陆野把青花瓷碗推到苏晚星面前,蒸汽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赢了?”
苏晚星盯着数据屏上还在疯涨的播放量,勺子搅着粥没抬头:“他们撤了陈默的主编职位,文化报发了社评说‘观众的声音是最鲜活的艺术注脚’,电影节那边也在传要改评审规则——”她突然笑出声,“可这算赢吗?”
陆野没接话,只是往她碗里添了勺桂花蜜。
系统蓝光在她腕间流转,【“认知潮涌”进入加速期——公众开始主动质疑“谁有资格评价艺术”】的提示让她眼底发亮。
她点开一条高赞评论:“以前我觉得影评人说了算,现在我觉得——我哭了,就是好电影。”
“他们怕的不是我赢。”她舀起一勺粥,暖香漫进鼻腔,“是规则变了。”她转头看向陆野,眼睛亮得像星子,“接下来,我要让‘观众选择奖’变成硬通货。”
此时的电影节官网后台,一封匿名邮件正自动发送。
邮件标题是《关于增设“观众选择奖”的紧急提案》,正文里附着百万网友的电子签名截图。
发送人一栏写着:一群不想再被代言的普通人。
而千里之外的陈默正坐在空荡的编辑部里。
他摸着被撤下的主编名牌,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网传电影节将增设“观众选择奖”,业内人士:或成评审体系新变量》。
他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样刊封面写下“荒谬”二字,墨迹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