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科研人员们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几个人眼眶泛红，悄悄抬手去擦拭眼角，动作轻得像是怕被人察觉。只有她们心里最清楚，这一路走来，究竟面对过多少质疑，经历过多少艰难时刻。在这样一个男性主导的纯理科项目里，女性往往更容易被忽视，而她们的贡献也常常被低估。
但就在此刻，忽然得到领导毫不犹豫的支持，那份压抑已久的情绪被瞬间击中。
理智告诉她们，这或许不过是一次选择，可情感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说到底，姜蕴宁并没有比她们年长多少，可在那一刻，她的神情与语气却让人产生错觉——仿佛一个历尽风霜的老人，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们：“尽情努力吧，你们值得。”
于是，没有再多的犹豫，团队里所有的女科研人员都报了名。
试一试，才不会留下遗憾。
苏修远来的时候，姜蕴宁才将笔记本翻开。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我这办公室，今天是真热闹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苏修远有些疑惑，“姜工？”
姜蕴宁将笔记本重新盖上，然后抬头看他，“说吧，什么事情？”
苏修远也不纠结，直接问道：“姜工，你看到选拔女科研人员上太空的那通知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
这些人就像约好了的一样，一拨接一拨。早知道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不如一起？
省时省力。
“你去不去？”
苏修远今天埋在工作桌里一天，临下班才听到同事们的讨论，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没有针对男科研人员的选拔？这是不是性别歧视啊？”
而他一下子就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自己的项目负责人不会是要跑了吧？
他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冲到实验室，没找到姜蕴宁，便又跑到她的办公室来。
他一点都不在乎男科研人员为什么没有选拔，就他那小身板，就别给国家添乱了。他在乎的是，破空项目能不能继续。他为了这个项目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他完全无法接受一切可能付之东流。
姜蕴宁微微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松弛下来，眼神却始终落在苏修远身上。
这个年轻人，已经真正成长起来了。
她没有正面回应，只淡淡抛出一句反问：“苏工，破空二号，我们到现在……准备了多久？”
苏修远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三个月。”
姜蕴宁却摇了摇头。
“三个月，那是你看到的时间。对我来说，早在我负责旭日系列光刻机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她微微一笑，停顿片刻，目光微微飘远，仿佛回到了实验室那些努力补救的夜晚。
“那时光刻机正处在最关键的阶段，我们难得休假却遇上断电的意外。当时的情况紧急，我们立刻结束休假，返回实验室。在那当下，我必须全力解决光刻机内部严重损坏的问题，没有余地去考虑其他。可就在那时，我已经在心里种下了这个念头。”
“只是没能抽出时间。”她深吸一口气，“几年了。你知道吗？为什么我明明设想的是民用高性能发动机，却先研究了航天用的型号？对我来说，只有先攻克最难的，其他才会顺理成章。”
苏修远明白姜蕴宁的思路——很多领域都是这样，先攻坚高端，再下放到民用。
她的眼神重新回到苏修远身上，语气平静却有力量：
“你担心我会放下这个项目？放心吧。破空系列，从来不是随意的尝试；而破空二号，更不是偶然——它，才是我真正的目标。”
苏修远心下大定。
他一直以为，破空项目不过是姜蕴宁在培训基地临时起意，为自己找的一条去路。没想到，她的想法竟然早在他想象之外的时间就已经萌生。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研究过程中出现的这种与光刻机不那么相关的难题，她竟然都能一心多用，如此深入思考。
苏修远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也就不再纠结，他随即问道：“姜工，破空二号这个项目，什么时候能拿到审核结果？”
姜蕴宁淡淡回答：“科技部那边已经打了招呼，会优先审核。这个项目在上面也很受重视。不过因为投入资金较大，审批时间还得往后推几天。”
苏修远心满意足地走了，办公室里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宁静。
姜蕴宁站起身，微微伸了个懒腰，肩膀轻轻舒展开来。她走到茶几旁，拿起茶壶，熟练地将茶叶放入壶中，倒入热水。
茶香缓缓散开，弥漫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这茶叶，是之前顾远舟去西北前特意寄来的，如今仍保存得完好。姜蕴宁看着茶叶在壶里缓缓舒展，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那边的项目进展怎么样……”她低低自语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轻轻抿了一口茶。
片刻后，她又坐回电脑前，神情专注，继续投入自己的工作。
何国良回到办公室，意外地看到，门口站着好几位重要项目负责人，涡扇发动机项目的负责人宋家明都罕见地在场。
宋家明是研究所公认的中坚力量，肩上同时压着两个国家级重点项目。平日里，他忙得连影都见不到，只有在项目遇到瓶颈、需要资源协调的时候，才会特意抽时间来找他沟通交流。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仿佛一点事也没有的模样，在所里几乎是闻所未闻。
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何国良身上。其中一人开口说道：
“何所。”
何国良心中略感惊讶，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开了门，缓缓地点了点头：“都进来吧。”
大家依次走入办公室，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挺得笔直，神情严肃。何国良轻轻泡好茶，茶香袅袅升起，却无人动杯。
他挑了挑眉，试探性地问：“怎么了？都约好了过来却不说话？”
房间里静了一瞬，空气里多了一丝紧张。几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彼此，眼神里带着迟疑，谁都在等着别人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