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两名安保人员站在几米外默默注视着她。
她抬眸望向宋致和,语气平静而恰到好处,带着一丝温和的疏离:“宋爷爷,我马上就要出发了,您多保重。”
语毕,她轻轻点头,既是对宋致和的告别,也礼貌地朝一旁的宋承泽和宋慕微示意。
眼神掠过宋承泽时,光影在她瞳孔里闪过一瞬,似乎有什么小小的心思冒了尖,却被她轻巧地掩了回去。
转身离开时,山风掠过衣袂,云低风静。
她的背影挺拔而从容,步伐不急不缓,未曾回头。
宋慕微站在原地,轻声说道:“爷爷,我去和姐姐说几句话,可以吗?”
宋致和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去吧。”
说完,宋慕微便快步追了上去。
“姐姐,姐姐。”
宋致和望着远去的两姐妹,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这个孩子很懂事,知道我的身份,不适合走太近。”
作为开国大将,宋致和的政治地位本就敏感,哪怕早已退居幕后,仍旧身处舆论与权力的风口浪尖。如果与私人关系过于密切,尤其是与并无正式亲属身份的人走得太近,极易被外界揣测为“借权谋私”,引来猜忌与非议,进而影响其声誉与清廉形象。
而姜蕴宁虽是国家重点培养的顶尖科研人才,身份本无可指摘,但政坛向来复杂。一旦与宋致和之间的联系被有心之人利用,不仅可能被强行牵扯进无端的政治风波,更有可能成为他人攻讦宋致和的突破口。
为了避嫌,也为了彼此的安全与长远考虑,他们都必须谨慎分寸。
在这件事上,姜蕴宁的应对堪称典范。面对宋致和,她既不疏远,也不亲昵,沉着冷静,分寸得体,几乎无可挑剔。
宋承泽明白自家爷爷的意思,目光随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久久凝视,声音低沉却带着几分感慨:“她那么聪明的人。”
自那场谈判落幕之后,姜蕴宁悄然离开,他却破天荒地一次又一次想起她。
明明出身孤儿院,却在政治博弈中游刃有余,眼界、判断、气场都不输任何一位久经沙场的谈判代表。
她不动声色时能让人忽略她的锋芒,一旦出手却精准有力,直指人心。那种直觉与掌控力,不像后天磨出来的,更像是……与生俱来。
按理说,她的背景并不支持她拥有这样的能力。
不像他这样的大家族子弟,从小耳濡目染,她的成长路径更像是荒野中自生的青松,无人庇护,却依旧挺拔如初,自成风骨。
宋承泽垂下眼眸,情绪深藏不露。
她,实在令人好奇。
宋慕微快步走到姜蕴宁身边,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安静地走在一起了,脚下的路寂静,连风声都格外轻缓。
姜蕴宁侧眸看了她一眼,语气温和:“怎么了?追上来又不说话?”
宋慕微抿了抿唇,低声说:“姐姐,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两人各自奔忙在不同的领域,一个投身科研,深居简出,常年埋首实验与数据;另一个作为演员活跃于文化艺术舞台,频繁奔走于各类活动与公共场合之间,致力于文化的传播与推广。
虽然彼此关心,却很难真正见上一面。
姜蕴宁听着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心心,只要放在心里,见得少又怎样?感情从来不是靠频繁的见面维系,而是那份真挚的牵挂和默默的守护。”
她的话语轻柔,却带着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安。
“姐姐,你说,我到底该不该去灯塔国发展?”宋慕微最近一直犹豫不决。
作为演员,她不仅渴望在更大的舞台上证明自己,追求更多机会和挑战,更希望能把华国文化带出去,让世界看到属于我们的故事。但面对陌生环境和激烈竞争,她心中难免忐忑。
姜蕴宁没有细问,只是轻轻回了一句,“想,就去做,不问该不该。”
她掏出姜爷爷送她的旧怀表,指尖轻轻摩挲着泛着岁月痕迹的表面,声音温柔却坚定:“心心,时间不会等你的……”
宋慕微抬头看向姜蕴宁,眼神微动。
她没有听到答案,但答案却已经出现在她心里。
***
姜奶奶在其他亲友的陪伴下,缓缓离开了现场,先行回了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状态不太好,一直在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当年姜爷爷不在身边时,家里的重担便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她独自抚养四个孩子,没有选择,也无退路。那个年代的人不善言辞,只靠一口气、一份韧劲,把日子一点点熬过来。
她以为,既然曾经那么难都撑过来了,这一次,也可以。
只是她没想明白——
过去的分别,是为了再团聚;
而这一次,是永别了。
她回家的那一路,沉默得近乎失语。
儿女们劝慰的话,她都听见了,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模糊而遥远。
回到姜家老宅,侧廊屋檐下还摆着老伴生前用过的老物件:年代久远的紫铜茶炉、他常坐的老式藤椅……
这些年,她没说过“辛苦”,也没抱怨过“孤单”。但如今,真正的孤单才刚刚开始。
环顾四周,明明儿女孙辈都在身边,却没有半分热闹的实感,心底反而更空了。
“妈妈,搬去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姜爸爸语气里透着担忧。
“是啊,和我们住也行。”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
当初老两口坚持不肯离开老宅,只因为住在这里自在安心。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大家都觉得她应该不会再拒绝了。
可姜奶奶却轻轻摇了摇头:“你爸爸最喜欢这里,我要是走了,他找不到人,会着急的。”
“可是……”姜若梅还想再劝,却被姜若兰轻轻拉住,对她摇了摇头。
姜爸爸沉吟片刻,说道:“我和阿卿商量过了——要么妈妈搬去和我们一起住,要么我带着阿卿回来陪您。阿辰那边,公司离老宅远,他通勤不方便,所以他就继续留在姜家,张妈也会照应他。”
姜奶奶看着儿子,眼里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心疼。
她知道,他说这话不是为了改变她的决定,而是早已安排妥当,只是提前告诉她一声。
大儿子的脾气和他爸一样,不爱多言,也不太计较,但一旦做了决定,就格外固执。
“你爸要是在,也会同意你们的安排。”她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虚弱,却很平静。
一时间,屋子里没有再多的话。
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拂过她鬓边白发,轻轻地,仿佛那个人从未真正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