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皇甫风(柳风)作为东道主,在皇宫一处精致的水榭中设宴,试图缓和白日里那几乎要凝固的气氛。珍馐美馔,琼浆玉液,丝竹悦耳,只可惜在座众人各怀心思,这宴席吃得是暗流汹涌。
白茯苓心系儿子,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怀里扭来扭去、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砚翎身上,只是偶尔动几下筷子。当宫女端上一盘她素日里最爱的、用灵花蜜制成的芙蓉糕时,她下意识地夹起一块。
然而,那清甜的香气甫一入鼻,一股难以抑制的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头。
“唔……”她猛地侧过头,用手帕捂住嘴,发出一声清晰的干呕。
这动静在原本就不算热闹的宴席上显得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坐在上首的玉衡真人最是直接,他捋了捋胡须,带着几分长辈的关切和打趣,朗声笑道:“茯苓丫头,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就反胃了?哈哈,该不会是……又有了吧?”
这句玩笑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溅入了布满硝烟与火药的仓库!
“咔嚓!”路无涯手中的玉杯被他捏得粉碎,猩红的血瞳骤然收缩,死死盯住白茯苓,周身魔气不受控制地翻腾起来!他比谁都清楚,他因顾忌她的心情,从未真正碰过她!这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嗡——”陆时衍手中的筷子顿住了,他温润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深深的担忧。他知道雪山那件事,知道那一次对白茯苓意味着什么。
揽月先是一愣,随即看向沈清辞,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背叛的疯狂妒火!神嗣难育,孕育周期和反应时间都与凡人不同,若白茯苓此刻有孕,时间推算回去……正好能与雪山那次重合!
而沈清辞——他原本淡漠冰封的脸,在听到玉衡真人的话和看到白茯苓干呕的瞬间,血色尽褪,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有瞬间本能般的悸动,但更多的,是回忆起雪山那次自己失控强迫她时,所带来的、刻入骨髓的痛楚与屈辱!若她真的因此……那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伤害,将永远无法弥补。
整个水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紧张得让人窒息。
白茯苓在干呕出声的瞬间,自己也愣住了。感受到周围那几道几乎要将她刺穿的灼热视线,尤其是沈清辞那混杂着痛苦与愧疚的目光,以及路无涯那濒临爆发的怒火,她立刻明白了他们想到了什么。
那段不堪回首的、充满屈辱的记忆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让她四肢发冷,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她强压下喉咙口的不适,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搭在了自己的腕脉上。
片刻之后,她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却带着明显嘲讽和冷意的笑容。她抬起眼,先是冷冷地扫过脸色苍白的沈清辞和嫉恨交加的揽月,然后才转向一脸关切的玉衡真人,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
“玉衡师伯,您多虑了。”她轻轻拍了拍胸口,仿佛要拂去那恶心的感觉,“茯苓只是最近在凡间贪嘴,吃得有些杂了,肠胃不太舒服。再加上……”
她话音一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极其明显地在那两个让她作呕的人身上转了一圈,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再加上,突然看到某些倒胃口的人,一时没忍住,反胃了一下而已。让师伯和各位见笑了。”
她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不仅彻底否认了怀孕的可能,更是将方才那瞬间引爆的、关于雪山不堪回忆的炸弹,用最直接、最伤人的方式,砸回了沈清辞的脸上!
倒胃口的人……
沈清辞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住了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只是那紧抿的薄唇,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绝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路无涯闻言,周身狂暴的魔气这才缓缓平息,但看着白茯苓那故作轻松却难掩苍白的脸,以及沈清辞那副样子,他血瞳中的戾气并未完全散去。
陆时衍暗自松了口气,却也更添一份心疼。
揽月则是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发作。
玉衡真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不清楚具体的“雪山事件”,但也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必有惊天隐情,他打了个哈哈,试图再次圆场:“原来如此,是师伯想多了,想多了……来来来,尝尝这灵酒……”
然而,经此一事,这场晚宴的气氛,是彻底跌入了谷底。那无声的裂痕与旧伤,在觥筹交错间,愈发深刻,汩汩地流淌着冰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