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源号”的医疗舱(如果那能称之为医疗舱的话)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要凝结成冰。阿颜被安置在核心维护平台上,淡绿色的高活性修复液如同具有生命般缓缓流动,包裹着她布满裂痕的苍白骨骼。高纯度的能量晶体在平台基座发出柔和的光晕,持续不断地输出着精纯的能量流,试图渗入、修复那受损的本质。
然而,效果甚微。
睿璃站在平台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测屏幕上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数据。魂火强度曲线在濒临熄灭的阈值附近微弱地起伏,仿佛风中残烛。代表存在稳定性的参数更是低得可怜,并且还在以极其缓慢但坚定的趋势下滑。阿颜的损伤,并非简单的能量枯竭或物理破损,而是更深层次的、触及“存在”概念本身的创伤。那源自“主序之光”的秩序裁决,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不仅重创了她的形体,更险些将她从宇宙的“变量集”中彻底“删除”。
联盟调集来的各文明顶尖科学家和医疗专家,通过全息投影围在平台周围,他们的精神波动或电子音中充满了困惑与无力。
“无法理解……她的构成超出了我们所有的生物或能量模型。”
“修复液和能量输注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存在惯性’,无法逆转根源性的流失。”
“那‘秩序裁决’中蕴含的规则层面攻击,类似于一种……‘概念性抹除’的起始过程。我们缺乏对抗这种层面伤害的手段。”
绝望的结论一个接一个传来。睿璃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阿颜为了这片星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可能性”,几乎燃尽了自己,绝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散。
“一定还有办法……”睿璃喃喃自语,她的目光落在阿颜颅骨中那簇微弱得可怜的魂火上。忽然,她想起了什么。
在之前共同对抗“虚无之潮”和构建“希望壁垒”的过程中,她曾多次与阿颜的魂火深度连接,感知到在那苍白的火焰最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点极其微小的、与众不同的“光”。那点光,不同于归源真力的灰暗混沌,也不同于秩序之力的冰冷纯白,它更加内敛,更加……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可能性”的气息。
阿颜曾隐约提及,那是她在某个遗迹深处,与自身起源相关的发现,称之为……“心核”的微光。
也许……那是关键?
“停止所有外部能量输注!”睿璃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什么?”一位电子生命体的科学官发出质疑的蜂鸣,“停止输注会加速她的存在性流失!”
“常规能量对她现在的状态无效,甚至可能成为一种负担!”睿璃快步走到控制台前,双手飞快地操作着,“我们需要换一种方式。不是‘修复’,而是‘唤醒’!”
她将维护平台的模式从“主动治疗”切换至“生命维持与深层感应共鸣”。她不确定这能否奏效,但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与那“心核微光”相关的尝试。她要将自己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轻柔地、毫无侵略性地触及阿颜魂火的最深处,尝试去共鸣那一点可能存在的、代表希望的光。
“睿璃指挥官,这太冒险了!你的精神力强度远不如她,强行连接很可能被残余的秩序力量反噬,甚至……”另一位负责精神领域的专家发出警告。
“没有时间了!”睿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杂念排除,将自身的精神力调整到最平和、最包容的状态,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探向维护平台中那具濒临破碎的躯体。
她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绕过骨骼上那些狰狞的裂纹,避开魂火外围那些紊乱而微弱的能量波动,如同在雷区中穿行,一点点地向魂火的最核心区域靠近。
冰冷、死寂、破碎……这是她最初感受到的。秩序裁决的残余力量如同附骨之疽,仍在持续侵蚀。睿璃的精神力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被“定义”、被“固化”的恐怖压力。
她咬牙坚持着,精神力细流更加凝聚,更加轻柔。她不再试图对抗那股秩序残余,而是像水一样绕过它,渗透它,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一丝不和谐的音符,一丝……不属于这绝对秩序的光芒。
时间一点点流逝,睿璃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越发苍白。这种精细到极致的操作对她的精神负荷极大。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精神力即将被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秩序同化或击溃的刹那——
她“看”到了。
在魂火最核心,在那仿佛万物终结的绝对寂静与冰冷之下,一点比尘埃还要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微光,顽强地闪烁着。
它太微弱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但它确实存在着,并且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秩序残余格格不入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活性”与“可能”。
就是它!“心核”的微光!
睿璃心中涌起一股狂喜,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她将自身的精神力化为最温和的滋养,如同春风拂过幼苗,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一点淡金色的微光,将自己对生命的眷恋、对未来的期盼、对阿颜的信任与呼唤,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没有强力的冲击,没有霸道的修复,只有无声的陪伴与呼唤。
起初,那点微光毫无反应。
但睿璃没有放弃,持续着这看似徒劳的努力。
一秒,两秒……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那淡金色的微光,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的心脏,搏动了第一次。
紧接着,又是一下。
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节奏,却带着一种新生的、顽强的生命力!
随着这微光的跳动,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全新的归源真力,仿佛从虚无中被重新引动,自那微光中诞生,如同蛛丝般纤细,却坚定不移地开始流转,缓慢地滋养着干涸的骨骼,抚慰着破碎的魂火。
有效!
睿璃心中大定,更加专注地维持着这种共鸣与滋养。她不知道这需要多久,也不知道最终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但至少,那不可逆转的流失被止住了,希望的微光,被重新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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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睿璃全力尝试唤醒阿颜的同时,联盟内部,一场没有硝烟的调查与清算也在紧张进行。
“漫游者号”的自毁极其彻底,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物理证据。但联盟的情报部门和技术分析团队并未放弃。他们从舰船注册信息、格里克斯及其已知“同伴”的背景、通讯记录残留的碎片、以及那短暂出现的暗紫色脉冲炮能量特征等方面入手,开始了艰难的逆向追查。
初步的调查结果令人不安。
“漫游者号”及其船员的背景伪装得天衣无缝,指向数个早已消亡或远在数万光年外的文明,显然是精心设计的假身份。那些暗紫色脉冲炮的能量特征,在联盟数据库中没有完全匹配的记录,但其部分波动模式,与一些极其古老的、被认为早已失传的“逆熵科技”造物有着微弱的相似性。
更令人警惕的是,情报部门发现,在“审判之犁”危机爆发前后,联盟内部数个非关键但涉及信息流转和后勤调度的节点,都出现了难以解释的、微小的数据异常和权限试探。这些异常分散且隐蔽,单独看来无足轻重,但串联起来,却勾勒出一张潜藏颇深的间谍网络。
一个代号为“暗影低语”的内部调查任务被秘密启动,由联盟安全部门最高长官直接负责。所有与格里克斯及其“同伴”有过接触的人员都被列入观察名单,通讯网络被加强了监控和回溯分析。
一股肃杀的气氛,在联盟高层内部悄然弥漫。刚刚经历了一场近乎毁灭的外部打击,内部又出现了如此隐秘而危险的蛀虫,这让所有知情者都感到背脊发凉。
敌人,不仅仅在遥远的深空,也可能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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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个标准时后。
“归源号”医疗舱内,睿璃几乎虚脱地靠在控制台旁,脸色苍白,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欣慰的光芒。
维护平台上,阿颜骨骼上的裂痕虽然没有完全愈合,但已经停止了扩张,并且在那些新生的、纤细的归源真力流转下,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修复迹象。最重要的是,颅骨中的魂火,虽然依旧远逊于全盛时期,但已经稳定了下来,并且呈现出一种缓慢而坚定的复苏趋势。那点淡金色的“心核”微光,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虽然光芒微弱,却持续地闪烁着,成为她存在的锚点。
阿颜,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彻底消散的境地。
但她也依旧处于一种极深的沉眠之中,恢复过程将极其漫长且充满不确定性。
睿璃轻轻抚摸着维护平台冰冷的外壳,低声说道:“休息吧,阿颜。接下来,交给我。”
她站起身,尽管身体疲惫,眼神却愈发坚定。她需要去面对联盟内部的暗流,需要去整顿舰队,需要为阿颜的恢复争取时间和资源,更需要……弄清楚那些潜伏者背后的真相,以及他们口中的“种子”与“载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星海的深邃,从未像此刻这般,既充满危机,又蕴含着必须守护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