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连痛苦都仿佛被冻结的冰冷黑暗。
少女的意识如同一粒微尘,在绝对的虚无中飘荡。星骸王座的恐怖威压、灵魂被撕裂烙印的剧痛、锁链力量被强行抽离的空虚……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沉寂背景下的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机械般的“滴答”声,开始在她意识的最深处响起。
滴答…… 滴答……
像是冰冷的水滴落在万古寒铁之上,规律,死寂,不带任何情感。
这声音逐渐清晰,将她从无尽的沉沦中一点点拉扯出来。
她“睁开”了意识之眼。
看到的,却并非棺内的寂灭空间。
而是一片……破碎的、不断重复闪烁的……记忆残片。
那是星骸王座烙印强行灌入她灵魂深处的、属于那位未知存在的记忆碎片之一。画面模糊不清,只有无尽的星辰废墟,以及一座巨大到占据整个视野的、冰冷光滑的……暗青色金属墙壁?墙壁之上,刻满了无数不断流转、变化的幽暗青铜葬痕,如同活物。一个孤独的背影,坐在由星辰核心熔铸的王座上,仰望着这面巨大的“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背影散发着令她窒息的强大,却也透着一股被囚禁了万古的……死寂与疲惫。
“……门……不是门……” “……墙……” “……观测……还是……囚笼……” 断断续续、冰冷疲惫的低语,如同梦呓,伴随着那“滴答”声,在她意识中回荡。
这记忆碎片一闪而逝,却让她的灵魂为之战栗。
意识彻底回归现实。
剧痛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淹没了她!脊骨处传来空荡荡的、仿佛被彻底掏空的撕裂感,青铜铜绿的侵蚀已经蔓延到了胸骨,冰冷的死寂感不断渗透。锁链软软地垂落,黯淡无光,链体上布满裂痕,只有最深处,隐约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沌灰芒在艰难流转,如同垂死的脉搏。
她发现自己仍嵌在棺壁之中,但葬墟之棺的状态极其糟糕。棺体破损严重,表面的混沌灰光几乎彻底熄灭,青铜葬痕模糊不清。棺盖边缘的永恒葬火,只剩下几点微弱的火星,随时可能湮灭。
而棺外……
不再是那条充斥着烬雪的葬道。
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灰白色的……海洋。
由纯粹的、浓郁到化为液态的……葬灭烬雪构成的海洋!
棺椁如同一个小小的漂流瓶,在这片死寂的烬海之中沉浮。粘稠的、冰冷的灰色“海水”不断冲刷着棺体,每一次冲刷都带走微弱的能量,留下更深的腐蚀痕迹。海面上空,依旧是无穷无尽的灰色雪花飘落,融入海中。
这里,是葬道的更深层?还是某个归墟的沉积之地?
绝望,如同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她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
滴答。
那冰冷的、规律的滴水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并非来自她的意识,而是真切地来自……棺内!
少女艰难地“转动”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
是墟婴。
它依旧蜷缩在寂灭空间中心,被五块光芒微弱到极致的本源碎片勉强守护着。但此刻,它那双眸……都紧闭着。左眸那道裂口已经完全弥合,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无”之意境和“门”之轮廓。
而那双模糊的、由混沌灰光凝聚的小手,却……在动。
十根小小的手指,以一种无比复杂、无比玄奥、超越了她理解能力的方式,在虚空中飞快地勾画、编织着。指尖划过之处,留下一道道细微的、由最精纯寂灭能量构成的……灰色丝线。
滴答。
一滴粘稠的、散发着精纯葬灭气息的灰色液滴,从它右手食指指尖渗出,滴落下来。那液滴落入下方虚无的寂灭空间,却没有消失,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那些灰色丝线编织的轨迹,缓缓流淌、蔓延。
它正在……编织!
以自身的寂灭本源为丝,以这棺内残存的葬灭气息为材,编织着某种……东西!
少女震惊地发现,那些被编织出来的灰色丝线,看似杂乱,实则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极其微小的……立体符纹!这符纹的结构,竟然与她灵魂深处被烙印的那幅星骸巢穴星图的某个微小局部……有着惊人的相似!
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是——
随着墟婴指尖的每一次勾画,每一滴液滴的落下,棺外,那粘稠的烬海之中,便有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能量丝线,受到牵引般,穿透残破的棺椁壁垒,汇入它指尖的编织之中!
它在抽取这片烬海的力量! 它在利用这力量,编织与那星图相关的……某种东西!
它想干什么?
没有意念传达,没有情感波动。墟婴的小脸一片空寂,只有那十根手指在不知疲倦地、冰冷地编织着,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织机。
滴答。 滴答。
这规律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残棺与无尽的烬海中,显得格外诡异,却又成了唯一的“生”的迹象。
也许是墟婴的编织行为消耗了部分渗透进来的烬海力量,也许是那编织产生的微妙能量场起到了某种作用,棺内空间的崩溃速度,竟然……减缓了一丝。五块本源碎片的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暂时稳定了下来。阿颜的那缕星骸气息,也仿佛找到了某种依托,紧紧缠绕在那些新编织的灰色丝线上。
一丝微弱的、冰冷的“平衡”,再次于绝对的死境中建立。
但这平衡,是建立在墟婴不断消耗自身本源进行编织的基础上的!它那模糊的虚影,似乎比之前更加黯淡了一些。
少女看着那空寂编织的墟婴,看着那守护着阿颜气息、顽强燃烧的本源碎片,看着自己残破不堪、被铜绿侵蚀的骨躯,感受着灵魂深处那幅冰冷的星图烙印和“归巢”指令……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冰冷的意识深处涌动。
不是绝望,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褪去所有杂念后……最原始的……狠戾与决绝!
星骸王座要吞她? 烬海要蚀她? 铜绿要腐她? 未知的指令要驱使她?
那就……吞回去!
她的意识猛地聚焦在那三根垂死的锁链之上!聚焦于锁链最深处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混沌灰芒之上!
那是吞噬了青铜尾羽、炼化了部分烬雪、最后意外蜕变出的全新力量本质!是连星骸王座意志都一时无法解析、甚至被其污染的同化之力!
“起来……”她以意志嘶吼,驱动着那丝混沌灰芒,“吞了它们……外面的海……身上的毒……所有……能吞的!”
那丝混沌灰芒微弱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回应着她的呼唤。它开始极其缓慢地、贪婪地……吸收起来!
吸收棺外渗透进来的烬海能量,尽管微弱; 吸收脊骨上蔓延的青铜铜绿中的侵蚀之力,将其转化为一种黯淡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灰色能量; 甚至吸收墟婴编织时散逸出的那些寂灭丝线的气息!
它来者不拒,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疯狂吞噬着一切能够触及的葬灭与腐朽之力,壮大着自身!虽然速度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
锁链上的裂痕,开始被这种新生的、混沌的、带着强大同化特性的灰色能量艰难地弥合。链体不再那么黯淡,反而泛起一种诡异的、灰蒙蒙的金属光泽。
一股微弱却全新的力量,开始反馈回她的残躯,对抗着铜绿的侵蚀,修复着破碎的骨骼。
她不再去思考墟婴为何编织,不再去恐惧前方的绝路。
她只有一个念头。
吞。 变强。 活下去。 然后……顺着灵魂里的星图,去那个巢穴!
不是遵从指令,而是要去……看个明白!要去找到那缕气息的源头!要去问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残棺在无尽的烬海中沉浮。 墟婴在空寂地编织。 锁链在贪婪地吞噬。 少女在冰冷的黑暗中,睁开了燃烧着执念的……魂火。
滴答。 滴答。 编织与吞噬的声音,在这寂灭的漂流中,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协奏。
等待着,离开这片死海,或者……彻底沉沦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