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小孙语速略快,“这次上级下了决心,一定要挖出潜伏在我们内部的特务,所以派我再来进行一次甄别。”
“唉……”张克敏深深叹了口气,“已经甄别过两次了,始终没有结果。恐怕这一次也……”
“张老师,这次不一样,有其他战线上的同志参与进来,相信会有突破。”
“哦?其他战线?”张克敏扶了扶眼镜,“难道不是上海地下党的同志?”
“组织纪律,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请问,这次参加会议的同志,您熟悉吗?”
“当然熟悉。这次代表闸北参加会议的是负责工运的王辉同志,他是位老同志了。”
“请您详细介绍一下他的情况。”
“王辉同志是民国三十一年入的党,当时……”
约莫一个时辰后,孙卿告辞离开。
“张老师、张师母,请留步,今天麻烦二位了。”孙卿客气地向张克敏夫妇道别。
“孙老师慢走,有空常来坐坐。”张师母同样热情地回应。
走在渐渐昏暗的街道上,孙卿反复琢磨着刚才张克敏介绍的情况。从表面来看,这位王辉同志似乎可以排除嫌疑——至少他与那两位被捕的同志并不相识,也没有其他渠道能得知那两位同志的具体情况。
那两位被捕的同志分别来自杨浦和江湾地区,为什么沉舟同志不让她直接去排查这两个区域,而只安排她负责闸北和虹口?
思来想去,仍理不出头绪。眼看天色已近黄昏,孙卿决定还是先赶往虹口,找到那边的负责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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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色便阴沉下来。起初只是疏疏落落的小雨,不出半个时辰,竟化作倾盆大雨,仿佛天河倒泻一般。
玉凤望着窗外密密的雨帘,不觉出了神。昨天她替国忠掸西服时,在领肩处发现了两根长长的头发。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头发不小心落在了衣服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国忠这套西服一回家就换下了,自己的头发怎会沾在上面?难道……国忠在外面有了别人?
玉凤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由失笑:就国忠那副整天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哪个女子愿意同他亲近?再说他从小就是个老实人,以前女同学跟他说话都要脸红半天,这样的人哪会有什么花花肠子?真真是自己胡思乱想,吃饱了撑的。
“玉凤啊,今天不是说要查户口吗?”陆伯轩放下手中的狼毫毛笔,望着窗外说道,“雨下得这么大,估计是不会来了。”
“随他们去,爱来不来。阿爸,我是在想晓棠马上又要开学了。这姑娘出落得越来越标致,现在的世道又这么乱,就怕被些不三不四的人惦记上,这可怎么是好?”
“唉……我这个做师父的,也是有心无力。要不,还是找小姚商量商量?”
“那可使不得。小舅舅他们毕竟是公差,临时帮衬一两天还行,要是长达半年,难免遭人闲话,不能让他为难。”
陆伯轩轻捻胡须,陷入了沉思。
“我倒有个主意,”玉凤忽然一拍手,“晓棠读的这所高中是可以申请住校的。”
“让她平时住在学校,每周回来一次,到时候我去接。阿爸您觉得怎么样?”
“这倒是个办法,就不知道晓棠自己愿不愿意……”
“我愿意的。”晓棠不知何时已从后屋走了出来,接口道,“我也想住校,省得天天来回跑。”
玉凤顿时心情明朗——眼前这件棘手的事,竟就这么三言两语解决了。
“好!今天中午咱们包馄饨吃!”她笑着站起身,朝灶披间走去。
还没走到灶披间,就听见店门被人重重敲响。
“开门!查户口!”一个粗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来了来了!”玉凤赶忙转身跑去开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被人猛地一把推开。三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子闯了进来,雨水从雨衣上“滴滴答答”地洒落在店堂地面上,瞬间汇成了一条细流。
三人掀开雨帽,锐利的目光在店堂内扫视。玉凤这才看清,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一脸凶相,身后跟着两个手下。
玉凤心里一紧:往常查户口都是巡长老张带着人来,喝口茶说几句闲话就走。可眼前这几张面孔,她从未见过。
她下意识将晓棠往身后拉了拉,正要开口,坐在书案后的陆伯轩已沉声问道:请问三位是哪个衙门的?以往不曾见过。
哟?老东西倒是蛮警觉的。为首的男子扯着嗓子嚷道,告诉你们,我们是党通局的!这次全市户口清查由市党部和党通局联合执行,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老百姓不受红党骚扰,安安生生过太平日子!
他使了个眼色,一个手下从雨衣内掏出登记本喝道:户口本拿出来!
陆伯轩连忙将书案上的户口簿递过去。
精壮男子翻开第一页瞥了一眼:户主陆伯轩是谁?站出来!
老朽便是。腿脚不便,还请长官见谅。
男子上下打量着陆伯轩,不耐烦地摆手:叫你站就站,哪来这么多废话!
玉凤听得心头火起,冷声道:请长官说话放尊重些!
男子扭头睨着玉凤,脸上露出讥诮:我们党通局办事就这个规矩!不满意?待会儿跟我回局里,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