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和丽丽夫妻俩见国忠回来,相互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向陆伯轩告辞。
“玉凤,婚宴那天一定要早点来呀,”钱丽丽拉着玉凤的手轻声叮嘱,“我妈妈特地请了照相馆的师傅,到时候我们两家人要一起合影的。”
“放心,我们一定早早到。”玉凤含笑应下。
“我来送送二位。”国忠抢先一步拉开了店门。
钱丽丽满面春风地与众人道别,挽着清明的手臂转身走出店堂。
翠翠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不禁轻声感叹:“没想到大小姐这么亲切,一点都没有富家千金的架子。”
阿彬也连忙点头:“还是玉凤姐有面子,你看大小姐一见你就那么高兴。”
“你们两个别光站着说话,”陆伯轩催促道,“快帮你玉凤姐拿碗筷,准备开饭了。”
马路边,三人坐进清明开来的小汽车,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
“国忠,这次你干得漂亮,既安全护送三位新四军同志出城,又顺便送走了杨立秋。”武清明称赞道。
“我也是临时起意,反正都是送,杨立秋就当是搭个顺风车。”
随后,国忠将密电的内容向钱丽丽汇报了一遍。
“山涧?我好像……”钱丽丽蹙眉思索片刻,忽然舒展双眉,“这个代号我有印象,那还是……民国三十二年,对,就是三十二年的冬天。”
她的思绪回到了日寇铁蹄下的恐怖岁月。
“记得那天中午,我去办公室送文件,正好于会明在打电话。他没让我回避,听口气对方应该是76号的人。他们正在谈一个代号‘山涧’的红党特工,似乎76号追踪这人已久却屡屡扑空,对方希望于会明能在电台侦听方面提供支持。”
陆国忠插话道:“我们一室好像没有接到相关指令。”
“于会明找的是二室的陈主任,之后也没有下文,或许是我不知道后续。”
“那这位‘山涧’应该是自己同志?”武清明问道。
“现在还不好断定。至于‘评书’指的是什么,我认为应该先向上级汇报。警局能截获这份密电,军统那边肯定也一样。”
国忠点头表示同意。
武清明接着说:“关于魏先生,我通过保安总队侦缉处的关系查到,他并没有被他们逮捕。”
“我私下也做了些调查,”他继续道,“魏先生最后一次在和组织联系的第二天曾去过金神父路,具体目的不详,那之后便再无任何消息。”
“你是怎么确定他去过金神父路的?”
“魏先生长包了一辆黄包车,我找到了那个车夫。据车夫说,之后再也没见过魏先生,他还觉得奇怪——月钱已经付了,才用了几天人就不见了。”
国忠觉得这是个重要线索,便说道:“我让姚胖子去查查看,他门路多。”
“这个姚胖子,”钱丽丽转头看向陆国忠,“可靠吗?”
“姚胖子为人还是正直的,”陆国忠望了望窗外的笔墨庄店门,继续说道,“而且又是我家亲戚,很重情义,是个可以发展的对象。”
钱丽丽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还是要多观察。切记,我们这个小组级别很高,上级严令不得擅自发展新人。”
“明白。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车了,恭喜二位喜结良缘、白头偕老!”说完,他与二人握了握手,推开车门下车朝家中走去。
当国忠走进后堂时,大家早已坐定,只等他回来开饭。陆伯轩略带埋怨地说道:“送个人怎么送了这么久?诚诚饿得直嚷嚷。”
“是我不对,耽误大家吃饭了。要不你们先吃,我上楼换身衣服就来。”国忠连声道歉。
翠翠看在眼里,心里却觉得格外温暖。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初到上海就遇到这样好的一家人。国忠大哥在警察局当官,说话却这么客气随和,一点也没把她当外人。
“动筷动筷,大家吃起来!”陆伯轩招呼着众人。
武小娴望着满桌淮扬菜,不禁好奇:“玉凤姐,你不会是知道我要来,才特意做这么多菜吧?”
“想得美!”玉凤笑道,“你今天可是沾了阿彬和翠翠的光,这桌菜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杨家姆妈一边品尝一边点头:“是啊,我老太婆也是跟着蹭饭的。今天的主角,可是阿彬和翠翠。”
翠翠有些不解,连忙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玉凤放下筷子,正色说道:“今天,我代表阿彬的家人,正式向翠翠提亲。不知道翠翠愿不愿意?”
翠翠心中一阵欢喜,表面上却还想矜持一下:“这……这也太突然了,要不让俺再考虑考虑?”
玉凤一听就急了:“还考虑什么呀,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快,现在就给个准话。”
翠翠见玉凤似有不悦,赶忙改口:“那……那我就听玉凤姐的。”
一直在旁静静听着的陆伯轩,早就替阿彬着急了。一听翠翠答应了,顿时笑逐颜开:“哎,这就对嘛!晓棠,去把师父那瓶老白酒拿来,今天我要和阿彬喝两盅!”
饭桌上欢声笑语,气氛格外热闹。国忠换好衣服走下楼,见人人都眉开眼笑,不由得好奇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消息?”
虎头虎脑的诚诚正举着一根鸡爪啃得起劲,一听爸爸发问,急忙挥舞着鸡爪嚷起来:“阿爸!阿爸!你错过阿彬舅舅结婚啦!”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阵阵哄堂大笑。
...........
翌日上午,姚胖子此时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冲着几个手下大发脾气,
“娘个起来,我要你们这帮废物有啥用?”说着,他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桌面上,茶水四溅,洒了一桌。
“你们谁先说,到底是怎么跟丢的?”姚胖子一双圆眼恶狠狠地扫过每一个人。
“姚副处,不是兄弟们无能,实在是那个秃子太狡猾....”一个手下颤巍巍的应道。
“那秃子像条泥鳅一样,在弄堂里七转八转就不见了。”另一个手下补充道。
“他转,你们不会转呀?生生脑子好伐!”姚胖子呵斥道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陆国忠的声音:“姚胖子,我在走廊里就听见你大喊大叫的,发什么神经?!”
几个手下见是陆国忠进门忙立正敬礼:“处座好!”
“这是又怎么惹姚副处生气了?”陆国忠语气温和地问道。
姚胖子对着手下一挥手:“去..去..去.,赶紧再去找,今天必须给我找到下落。”
等手下退出后,他才转向陆国忠,一边习惯性地点起烟,一边抱怨:“国忠你是不知道,这几个在中山公园附近找黄文兴找了多少天,昨天好不容易瞥见人影,结果又让他溜了!你说气不气人!”
陆国忠一摆手,神色严肃起来:“黄文兴的事先放一放。我这儿有件极其重要的事,得请你出面。”
姚胖子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问:“什么事,弄得这么紧张?”
陆国忠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姚胖子起初还频频点头,越听脸色越是凝重。他几步走到门口,向外张望了一眼,随即关上门、反锁。
“国忠,”姚胖子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缭绕在他宽大的脑袋周围,气氛一时沉寂。
“当年你妈妈——我那位可怜的表姐还在世的时候,没少接济我们家。那时我姚胖子还小,要不是她,我早饿死了。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他声音有些发沉,“所以你陆国忠说什么,我做什么,从不二话。但今天,你得给我交个底——万一我出了事,至少让我知道我是为谁死的。”
他越说越激动:“我要是为红党死的,枪毙前我也得喊两声‘红党万岁’!不然不是太冤了吗?!”
陆国忠对姚胖子这番话有些意外,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有些话我不能明说。但你姚胖子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善有善报,你放心。”
姚胖子听罢不再多问,只是重重吸了一口烟,郑重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