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野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会崩断。
桌下的触碰时有时无，时而只是安静的贴着，时而极轻地蹭过，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让他心跳漏掉一拍。
他必须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不让身边的林小小看出任何端倪。
他机械地吃着东西，味道如同嚼蜡。林小小递给他一串烤蘑菇，他接过来，低声道谢，声音有些发紧。
“星野，你耳朵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热了？”林小小终于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伸出手，想碰碰他的额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陆星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微微偏头躲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躲避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住了，林小小的手也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没、没事，”陆星野急忙补救，扯出一个笑容，主动抓住林小小的手，握在掌心，“可能是刚才喝酒喝急了，有点上头。”
他不敢看林小小的眼睛，只觉得掌心冒汗，内心对自己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就在这时，桌下的触碰消失了。
那只作乱的脚，悄无声息地撤了回去。
陆星野心头猛地一空，随即又被一种解脱和更深的失落交织的情绪淹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地抬眸瞥了苏挽月一眼。
她正姿态优雅地用纸巾擦拭着嘴角，仿佛刚才那个在桌布下进行着大胆勾引的人根本不是她。她察觉到他的视线，眼尾微挑，眸光在他和他与林小小交握的手上轻轻掠过，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然后，她自然地端起面前的饮料，抿了一口，转头和旁边的人继续聊起了别的话题。
她抽身得干脆利落，留下他一个人在惊涛骇浪里挣扎，像个可笑的傻瓜。
这种被完全掌控、被随意撩拨又轻易抛弃的感觉，让陆星野胸口堵得发慌。
她甚至不屑于在他女友面前流露出任何竞争的姿态，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比直接的挑衅更让他感到挫败和……不甘。
聚餐在一种陆星野无法真正融入的热闹中接近尾声。大家开始三三两两地起身，准备离开。
苏挽月也拿起自己的手包，站起身。她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小小身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友善的微笑：“小小，你们接下来还有安排吗？”
林小小对这位漂亮又“和善”的学姐很有好感，立刻摇头：“没有啦，学姐，我们准备回学校了。”
“真好，”苏挽月笑容温浅，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遗憾，“我还说如果你们没事，附近新开了一家清吧，环境不错，可以去坐坐呢。”她说着，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陆星野，快得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朝向陆星野，语气自然得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的学弟：
“对了，陆星野，方不方便加个微信？班委说之后可能还有一起活动的机会，方便联系。”她的理由冠冕堂皇，让人无法拒绝，尤其是在这么多同学面前。
陆星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感觉到林小小挽着他的手臂微微紧了一下，但她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苏挽月那看似平静却暗藏漩涡的眼神，都聚焦在他身上。
同意，意味着朝着那危险的深渊又迈进了一步，也意味着对身边女友的一种无声背叛。
拒绝，则显得他心虚、小气，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对苏挽月有什么非分之想才不敢加。
他喉咙发干，指尖冰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最终，在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被本能驱使的冲动下，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
“……好。”
他拿出手机，手指微颤地点开微信二维码。屏幕相碰，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在陆星野听来，却如同惊雷。
好友添加成功的提示跳出。
苏挽月收回手机，唇角那抹笑意深了些许，带着一种猎物入网的满意。她朝林小小点点头，又对众人挥挥手：“那我先走一步，大家玩得开心。”
她翩然离去，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陆星野看着微信列表里那个新出现的、头像是一片朦胧月色的联系人，感觉手机烫得像一块烙铁。
林小小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声音依旧温柔：“星野，我们也走吧？”
陆星野低头，看着女友纯净的、毫无阴霾的眼睛，内心充满了巨大的负罪感和一种莫名的、被点燃的躁动。他哑声回答：
“好，我们回去。”
他搂着林小小向外走去，步伐看似沉稳，灵魂却已在刚才那无声的交锋中，被撕裂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把林小小送回宿舍楼下，看着她一步三回头、带着满心欢喜消失在门禁后，陆星野脸上的温柔笑意像退潮般迅速消散。
他独自走在回体育生宿舍的路上，晚风吹在他因酒精和情绪波动而发烫的脸上，却带不起丝毫凉意。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聚餐时桌布下那隐秘的触碰，和她添加微信时那看似平静却势在必得的眼神。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感觉自己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回到寂静的宿舍，室友们还没回来。他瘫坐在椅子上，机械地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朋友圈刷新。
第一条，就是那个刚刚添加的、头像是一片朦胧月色的账号，在十分钟前发布的内容。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苏挽月身处在光线昏暧的清吧角落，背景是虚化的酒柜和暖黄色的壁灯。她微微侧着头，单手托腮，眼神带着几分迷离的微醺，看向镜头。她换下了啦啦队服，穿着一件丝质的吊带衫，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优美的肩颈线条。
而陆星野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了她耳垂上。
那里戴着一只设计极简的银色流苏耳环，长长的细链坠着一颗小巧的珍珠，正好垂在她白皙的颈侧。
照片拍得极具氛围感，那耳环在她颊边模糊成一道银色的弧光，仿佛正在轻轻晃动，荡啊荡……直接荡进了他的心里，勾得他心尖发痒。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下面的评论。
共同好友A：[哇！学姐一个人去‘迷雾’小酌？有情调！]
苏挽月 回复 共同好友A：[嗯，清净。]
共同好友b：[挽月姐，发定位！我们马上到！]
苏挽月 回复 共同好友b：[别来，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一个人去的。就是她刚才随口提起的那家新开的清吧。
“这个坏女人……”陆星野几乎是咬着牙低咒出声，一股莫名的火气夹杂着担忧猛地窜了上来。
脑海里瞬间闪过她倚在走廊抽烟的慵懒模样，和她刚才在烧烤店喝酒的干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一个长得这么招摇的女人，半夜三更独自在清吧喝酒？她知不知道危险？
各种混乱的念头和画面在他脑子里打架——她微醺迷离的眼神，那晃动的耳环，烟雾中她脆弱的脖颈，以及可能出现的、不怀好意接近她的男人……
担心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手指插入短发，用力地抓挠着头皮，试图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不能去！陆星野你他妈在想什么？！”他低声警告自己，“你是有女朋友的人！林小小那么好！你刚才还送她回宿舍！”
“可是……她一个人……”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反驳，带着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冲动，“万一遇到麻烦怎么办？她喝了酒……”
两种念头激烈地撕扯着他。他知道苏挽月是故意的，这条朋友圈很可能就是发给他看的饵。他清楚地知道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那是对小小、对他们这段感情的背叛。
可是，那张照片，那晃动的耳环，那“一个人”的信息，就像在他心里放了一把火，烧得他坐立难安。
最终，那混合着担忧、欲望和一丝“英雄救美”可笑冲动的情绪，压倒了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抓起一件外套，胡乱套在身上，给自己找了一个蹩脚到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理由：
“妈的，睡不着，出去逛逛……透透气。”
对，只是逛逛。如果“刚好”路过那家清吧，如果“刚好”看到她没事……那他就立刻离开。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宿舍楼，融入了夜色之中。脚步匆忙，目标明确，朝着手机里刚刚搜出来的“迷雾”清吧地址方向。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行为，却又无法控制那加速的心跳和隐隐的、卑劣的期待。
他知道自己在玩火，并且，已经开始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