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宅遇袭后的几日,调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影先生”及其党羽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黑衣人的身份查无可查,月璃国的线索也仿佛走到了尽头。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凡舍,连黄三炮都少了咋呼,只是每日将兵器擦拭得雪亮。
李郅面上不显,但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萨摩多罗外出得更勤,回来时却往往带着一身空忙的疲惫。他依旧会顺手给李乐带些小玩意儿,有时是一包糖渍梅子,有时是几朵新开的绒花,但两人之间的交谈却少了许多,一种无形的沉重隔在中间。
李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她恨自己不能像谭双叶那样分析线索,也不能像黄三炮那样护卫左右。她只能更细心地照料众人的起居,将那份深切的担忧,都熬进一盅盅安神汤里,缝进一个个更厚实的坐垫中。
这日,她正帮着公孙四娘整理库房,在一个堆放旧物、落满灰尘的箱笼角落里,发现了一本极其破旧、页面泛黄发脆的民间杂记。她本欲将其与其他废书一同处理,鬼使神差地,却随手翻开了几页。书中多是些神怪志异、乡野传说,字迹潦草,绘制的插图也粗糙简陋。
忽然,她的目光被其中一页吸引。那页画着一座模糊的、仿佛建于水上的楼阁,旁边用歪扭的字注释着:“古谣云:月魄寒,琉璃骨,水底桥通仙人府……”
“月魄……琉璃……”李乐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不正与哥哥他们追查的线索吻合吗?她强压下激动,继续往下看,可惜后面的书页残缺不全,只剩下只言片语:“……影随行……非人非鬼……古寺藏……”
她立刻拿着这本破旧的杂记,飞奔上楼,找到了正在对着草图苦思冥想的李郅和萨摩多罗。
“哥!萨摩!你们看这个!”她气喘吁吁地将书摊开在桌上,指着那页残破的记载。
李郅和萨摩多罗立刻围拢过来。当看到“月魄寒,琉璃骨,水底桥通仙人府”这句时,两人眼中同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琉璃骨……”萨摩多罗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猛地看向李郅,“我们一直纠结于‘桥’,或许错了!‘琉璃骨’并非指真正的桥梁,而是指……那处水榭遗址下,可能存在的、用琉璃砖砌成的引水道或暗渠结构!那才是真正的‘通道’!”
李郅瞬间明了:“所以‘影先生’寻找的,很可能就是这条隐藏在水下的‘琉璃骨’通道!那小商人,或许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才遭灭口!”
一直困扰众人的“琉璃桥”之谜,竟以这种方式被解开!而后面那句“影随行……非人非鬼……古寺藏……”虽然残缺,却明确指向了“影先生”及其可能的藏身之处——某座古寺!
“乐儿!你立了大功!”李郅难得情绪外露,用力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赏和激动。
萨摩多罗也看向李乐,那双总是带着算计或慵懒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他没想到,这个被他视为需要保护、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竟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带来了决定性的突破。
“小美人,”他开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低哑,“这本书,可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值钱。”
李乐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绯红,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就是碰巧看到的。”
然而,她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无力担忧的累赘了。
事不宜迟,李郅立刻部署,一方面派人根据“古寺藏”的线索排查长安周边所有符合条件的寺院;另一方面,准备再次探查荒宅,重点寻找那条可能存在的“琉璃骨”水下通道。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凡舍内重新充满了紧张的活力。萨摩多罗在随李郅离开前,走到李乐面前,停下脚步。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戏谑,也没有说谢谢,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心里。然后,他极快地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塞进她手里——那是一枚用红线串起的、温润光滑的褐色药玉,据说能安神辟邪。
“戴着,别摘。”他低声说完,不等李乐反应,便转身大步追上李郅,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李乐愣在原地,掌心那枚药玉还残留着他胸膛的温度,熨帖着她的皮肤,也熨帖了她这些日子所有的不安与彷徨。她紧紧握住药玉,贴在胸口,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窗外,天色将暮,云层中透出金色的光晕。山重水复之后,终见柳暗花明。而某些一直潜藏在水面下的心意,也在这巨大的惊喜和共同的奋战中,悄然浮出,清晰得不容忽视。前路依旧凶险,但手中紧握的温暖,却给了她无穷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