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山的“昼息”向来安稳。
那种安稳不是安静,而是一种有序的热——火神族的世界永远在流动,但不会乱。
岩姒正站在赤羽练武场中央。
十六岁的她,神形修得干净明亮,火焰从指尖落下时像一条被驯服的小龙,绕着她脚边打着顽皮的圈。
火光照在她侧脸上,她额角有薄汗,眼神却明亮得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是火神继承人最普通的一天,也是她最自在的一天。
廊下的阴影里,烬夭抱着膝坐着。
她安安静静的,像一块被影气轻轻捂着的石头。
她的影气总在角落里缩着,不敢靠近太亮的地方,唯独岩姒站在哪里,影就会往哪里靠一点。
偶尔有火兵路过廊下,看她一眼,那眼神很淡,带着火族人对陌生者惯常的不以为意。
烬夭都默默承受。
倒是岩姒回头看她时,眼里没有偏见,只有像看幼兽那种自然亲近的柔软。
这让烬夭心口常常热起来,热得她不知道怎么处理。
—
练武场另一侧,赤璃带一队少年火兵走过。
她是火神族新一代战将,走路都带风,眉眼锋利得像长了火尖。
她看见岩姒在练“火落回环”,火圈绕脚生光,漂亮得很,却忍不住皱眉:
“又练这种容易伤到自己的招?殿下,你脚下那个火息是往左偏的,你知不知道?”
岩姒一笑,像一簇火焰弹跳起来:
“知道啊,但我能收得住。”
赤璃被她气笑了,“你啊——”
她话没说完,空气突然像被什么轻轻一拂。
火界的空气一向热、敞亮、直接。
可这一下,却有一点凉掠过。
非常细非常细的凉。
凉得不刺骨,只像是指尖触到春水。
赤璃立刻停下脚步,整个人像被战意从背脊拉直。
她转头看向山门方向,眼神已经利得像要拔刀:“……水息。”
岩姒动作也停住了,只是愣了一下。
她不是紧张,而是——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水的存在。
从小长辈教她:
“水仙,与火族不同,是另一种文明。”
她听过,可那种概念太抽象。
直到这一刻,一丝轻凉顺着火脉飘来,像把她胸口的热轻轻按了一下。
“原来水是这样的啊……”她忍不住抬头,朝山门方向看过去。
好奇得像初次见海的孩子。
—
烬夭却不一样。
那丝水息掠过的一瞬间,她指尖猛地一紧,影气像被踩到尾巴的小兽,瞬间缩成一团。
她眼底浮起一种非常不安的暗光,像本能要逃、要躲、要卷起来保护自己。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隐隐的颤:
“那……不是普通的水。”
岩姒回头:“夭夭,你怎么了?”
烬夭抓住她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安全东西:“姒姐姐……我怕……”
岩姒温柔给予灵火安抚。
赤璃听见,眼神一刀切过去:
“怕也别乱说话。水族来访是火神族的礼典——不是追杀。”
烬夭低头不再言,影气一寸寸收回角落。
—
练武场外,火神族的钟声在此时响起。
不是刺耳的战钟,是沉稳的一声,从岩火宫深处传来——“水族使者至山门。”
这一刻,火族的少年轻声齐整地站直。
每个人都按着礼节,收起火意,沉住气息。
不是紧张,而是礼制。
岩姒心跳却“噗”地跳了一下。
她第一次要见外来的神族。
第一次见书里、典籍里都会提及的“水仙族”。
她从练武场一步步走向廊下,衣角带着点火气,闪得烬夭眼睛有点酸。
烬夭还是死死抓着她袖子,影气像被拉得紧紧的。
岩姒伸手轻拍她的手背:
“别怕,我和你一起。”
烬夭抬眼,影在眼底一闪,
像被光轻轻照到。
—
赤璃站在她们前头,像一道火焰的防线。
她深吸一口火息,压住自己的战意:
“来了。”
—
山门外的世界渐渐亮了一层柔光。
那不是火光。
是水光。
像夜明珠被薄雾罩住的淡青白。
水仙族的先遣使团,正踏入火界。
水息轻轻掠过火脉,火脉亮起来,水息也在火光映照下暖了一瞬。
世界第一次看到水与火的光互相映亮。
岩姒屏住了呼吸。
烬夭全身紧绷。
赤璃刀锋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而火界的大门——
在这片有序、安静、明亮的赤色里,
缓缓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