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没有颜色。
如果一定要形容,它大概是所有颜色被碾碎之后的灰与黑,中间夹杂着肉眼看不见的裂缝与涡流。那些裂缝像从未愈合的伤口,一直在缓慢渗出怪异的低鸣。
就在这样的缝隙深处,一块黯红色的肉团蜷缩着微微颤动。
那是烬夭。
不是“火龙”,也不是“她”。
只是一个沾着邪秽、偶然成形的胎息。
她第一次呼吸到混沌空气的时候,空气像刀子一样从喉间划过,带着腐烂与阴寒的味道。她不懂痛是什么,可身体本能地抽搐,像被丢在岩浆外的余烬,不停颤抖。
混沌的生物很快就闻到了“火”的气息。
那是这里最禁忌、最被憎恶、最容易被猎杀的味道。
黑暗中先亮起一双眼。
又一双。
再一双。
那些生物形态不明,身体像是怨气凝成的影子,不需要靠脚行走,而是爬、滑、卷,贴着裂缝边缘悄无声息地逼近。
烬夭没有眼睛,只有模糊的轮廓和本能。
她不认识他们,但她懂得——要跑。
第一声嘶吼在裂缝里炸开,像把整个混沌扯开了一道裂线。
下一瞬,所有生物同时扑来。
烬夭被扯离了原本的地方,锐利的爪影撕开她尚未成形的鳞片。
暗红色的力量从体表流出,像火焰一样,却没有一丝光,只剩下炙热的疼。
她滚落在另一处裂缝边,撞击到锋利的岩斧状碎石。
混沌的地面很冷,她的身体很热。
但是热得像要爆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
她只知道,自己被这个世界厌弃。
“嘶——”
又一只怪物扑来,她本能地翻滚,躲过那一口直接能吞掉她半个身体的尖牙。
逃。
逃。
逃——
她没有腿。
没有翅。
甚至没有明确的形状。
但她仍然挣扎着往远处的裂隙里爬,那裂隙里流动着微弱的热流,比混沌其他地方都温暖一点点。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只知道那里……不像这么痛。
然而怪物们不愿放过她。一道影子猛地扑下,将她拖拽回来,狠狠摔在阴渊之底。那力量太大,她全身的形体都被撕扯得变形,鳞片被掀掉一片。
她第一次发出真正意义上的惨叫。
声音嘶哑、破碎,像一股被火焰强行逼出的气流。
怪物们被激怒了,纷纷扑上来。
她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刻碎掉,被混沌吞掉,从未存在过。
可在所有黑暗即将合拢之时——
她胸腔深处忽然震动了一下。
像……某种远得无法触及的暖意,
穿过无数裂缝,
轻轻敲在她未成形的心脏上。
她不懂那是什么。
但那一瞬,她停止了哭喊。
而怪物们也停滞了一瞬。
像是谁在极远处点亮了一滴光,
明明照不到这里,却让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动。
烬夭在黑暗里第一次抬起头。
她没有眼睛,却像是“看向”了某个方向。
那方向很远,很远,
远到混沌所有裂缝都无法触及。
但那里有光。
微弱的、遥不可及的光。
她不知道那光是什么。
也不会知道很久很久。
她只知道一个本能。
那里……好像能活下去。
她努力扭动伤得支离破碎的身体,再次朝那个方向爬去。
身后无数怪物嘶吼着扑上来,撕裂她、啃噬她、追赶她。
混沌的第一条火龙,
就在这无尽的黑暗追杀中——
开始了她漫长的、孤独的、绝望的逃亡。
她不知道。
从一出生起,她便觉得:
自己不配活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