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风越刮越狠。
在火极,这风永远无法到达;
在水极,这风会被海光吞没;
只有在混沌深处,这风像是世界对某种“不该存在的生命”发出的低吼。
烬夭蜷缩在高石上,影翼狠狠收紧,尾巴环在胸前,像是在努力保护那一点刚学会跳动的暗红。
它饿得浑身发颤。
饥饿对影来说是不存在的。
但它不是影。
它是被剥离、被放逐、被命硬生生推出来的“半个生命”。
饥饿来得猛烈,像是一口黑洞从胸腔往下吞,让它意识模糊、爪尖发麻。
它想吃东西——
却不知道“吃”是什么。
它只知道:
如果不“抓住什么”,它的身体就会崩掉。于是它慢慢爬起,腿还在颤,脚下的混沌岩如刀割般锋利。
每一步都割破影骨,黑色的流体渗出,被风瞬间吹干。
它吃力地靠近一块漂浮的影质残片,那东西像一块破碎的世界碎片,发着灰冷的光。
烬夭嗅了嗅,那味道极苦、极冷、像死。
但它太饿了。
它张口,咬。
牙齿第一次触碰世界实体——
锋利得像新生兽类的本能。
影质碎片被咬裂,碎屑滑进它的喉中。
那一瞬,它浑身猛然一抖。
影质极冷,冰到像把它内里整个冻住。
烬夭呛得想吐,影息乱散,胸口暗红跳得猛烈,仿佛在反抗这种“不属于生命的东西”。
它咳出一团黑色的雾沫,喘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来。
它第一次意识到:
——混沌不是它的食物。
——混沌不是它的地方。
它站在那里,呼吸混乱,嗓子灼痛,却竭尽全力往更远的方向看。
胸口那一点暗红跳动着指向——
“外面。”
混沌之外,是光的方向。
它不知道什么是光,什么是火,什么是世界。
它只知道:
“那里……比较暖。”
于是它迈出步伐,朝着混沌外缘的方向走。
第一次步履坚定。
第一次带着目的。
第一次不像逃亡。
而是——
接近。
**
它走得很慢,因为混沌岩到处锋利,影兽在深处窥伺,魇无的气息在上方游荡。
混沌不喜欢它靠近边界。
风突然变得狂暴,像要把它吹回远处的黑暗。
烬夭咬着牙,四肢紧抓地面,影翼牢牢撑住身体。
风越烈,它越往前。
胸口暗红一跳——
它的影焰突然爆开。
那是一种它从未使用过、却像天生会的力量。
影焰呈深红,与火焰不同,却带着同样炽热的本能。
火源来自它的“影”,而非真正的火。那火像刻在骨头里的记忆。
烬夭第一次感受到——
它身体深处,似乎藏着什么和“火”有关的古老传说。
影焰一出现,周围的影兽全体躁动起来。
有的疯狂,有的惊恐,有的被吸引得扑过来。
烬夭一惊,影焰瞬息间失控——
轰的一声炸开。
影兽被震飞出去,混沌岩裂开一道深痕。
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热。
烬夭愣住了,它害怕这种力量,却也本能地依赖这种力量。
因为那是世界第一次不完全想吞噬它的瞬间。
**
但影焰的爆发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
混沌深处沉睡的“凿影兽”被惊醒。
那是一种极罕见的混沌怪,形体巨大,专吞拥有“火性气息”的生物。它从雾底钻出,巨口张开,影牙比烬夭整个身形还长。
烬夭闻到那气息的一秒——
直觉告诉它:
——这是必死的危险。
它不再犹豫,转身狂奔。
凿影兽轰然追来,爪痕划开混沌岩,留下无数裂痕。
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风压震得烬夭心口发痛。
影焰在它身后乱窜,尾翼在疯狂拍动。
烬夭从未如此恐惧——
不是怕痛,不是怕死,而是怕“还没找到外面”,就被吞掉。
它扑向一块接近混沌外缘的石壁,利爪抓住壁面,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
爪尖崩裂,影骨震碎,它疼得叫出声,却不敢停。
凿影兽的影牙在下方咬住石壁,震得烬夭差点坠落。
它拼命抬头,胸口暗红跳得越来越快。
那跳动像在狂喊:
——往上!
——往上!
——那里……那里有光!
烬夭吼了一声,几乎是用尽全部命,在兽牙咬上它尾巴之前——跃上了混沌外缘的最高点。
凿影兽扑空,发出震天的咆哮。
黑雾剧烈翻腾,但再也够不到它。
**
烬夭伏在峰顶,喘得像要被撕碎。
尾巴流着黑血,影翼破裂、腿在抖、喉咙痛到发不出声。
但它抬头了。
第一次看向混沌之外的世界。
那里没有光。
没有火。
甚至没有色彩。
只是极远处的一点微弱温度——
像是火极方向传来的极淡、极远、极微弱的暖流。
那暖被混沌压成了最细微的一线,甚至普通影兽根本感受不到。
但烬夭感受到。
它的心口跳得更重,像是被那一点遥远的暖牵住。
它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它只知道——
它第一次不那么孤单了。
哪怕只有一点点。
它伏在峰顶,胸口暗红微微亮着,
在风里轻轻呼唤:
“……姒……”
那声音依旧被混沌吞没。
但世界深处,某条命线微微震动了一下——回应得极轻、极远、极不可闻。
仿佛在说: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