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门的呻吟声越来越刺耳,门板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固定铁箍的铆钉开始松动崩飞。门后,十余名最健壮的苗人猎手用肩膀死死抵住摇摇欲坠的顶门柱,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淌下,但他们的脚步仍在巨大的撞击力下一点点向后滑动。
“顶住!给老子顶住!”龙峒一刀劈翻一个刚从云梯跳上寨墙的官军,回头嘶吼,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刘远洋射空了最后一个弩箭匣,将沉重的踏弩扔到一边,捡起地上一柄沾血的腰刀。他的手掌因长时间操控弩机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铁。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龙峒!”刘远洋大喊,“准备撤!按第二套方案!我带人断后!”
龙峒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与血丝,但他看到刘远洋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又看了一眼岌岌可危的寨门,终于重重一点头:“危!刘兄弟,小心!”
他立刻用苗语高声呼喝起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还在寨墙上苦战的猎手们开始边战边退,向寨子中央的几座核心竹楼和通往鹰嘴崖的小路收缩。
“轰隆——!”
一声巨响,饱经摧残的寨门终于彻底碎裂开来,木屑纷飞中,露出了后面如狼似虎、蜂拥而入的官军士兵!
“杀进去!鸡犬不留!”指挥佥事在后方看到寨门攻破,脸上露出残忍的狞笑,挥刀前指。
潮水般的官军涌过破碎的寨门,喊杀声震天。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四散奔逃的妇孺,而是一排排冰冷、闪着寒光的重型踏弩!以及站在弩阵前方,手持腰刀,面色平静得可怕的刘远洋,和他身边自愿留下的三十余名死士!
这些死士,是龙峒留下的最精锐的猎人,也是刘远洋亲手指导、装备了最新打造的铁质护具和兵器的骨干。他们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磐石,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
“放!”刘远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死士耳中。
“嘣——!”
三十余张重型踏弩同时击发!如此近的距离,弩箭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冲在最前面的官军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甚至压过了喊杀声!强劲的弩箭甚至能穿透前排士兵的身体,伤到后面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抵近的致命打击,让汹涌的官军洪流为之一滞,前排的士兵看着同伴瞬间变成刺猬般的尸体,脸上露出了惊惧之色。
“不要停!他们装填慢!冲过去!杀光他们!”后面的军官厉声催促。
官军再次鼓起勇气,踏着同伴的尸体冲来。
“弃弩!迎战!”刘远洋大喝一声,率先挥刀迎上!三十余名死士齐声怒吼,如同猛虎出柙,悍不畏死地撞入了官军的人潮之中!
这一刻,没有技巧,没有退路,只有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杀!刘远洋将脑中所有关于格斗的记忆都调动起来,身形闪动,刀光专找敌人的咽喉、关节等脆弱处招呼。他身边的苗人死士更是勇不可挡,他们熟悉这种贴身混战,刀法狠辣,往往以伤换命,状若疯魔。
刘远洋感到腰侧一凉,一名官军的刀锋划破了他的皮甲,带出一道血痕。他反手一刀削断了对方的手腕,同时侧身避开另一柄刺来的长枪。腥热的血液不断溅到他的脸上、身上,视野里一片血红。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是机械地挥刀、闪避、再挥刀。
死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但他们用生命构筑的这道血肉堤坝,死死地挡住了官军主力,为撤退的族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就在刘远洋感到力气即将耗尽,四周的敌人越来越多,刀锋即将临体之际——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突然从官军侧后方响起!那不是弓弩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投石索?
紧接着,冲入寨内的官军后方传来一阵混乱和惨叫!刘远洋奋力格开一刀,趁机瞥去,只见官军后队中,不少人被从侧面山林中飞出的、带着尖锐石块的投索击中,头破血流!
是其他苗寨的人!
几乎同时,寨子两侧的山林里,响起了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牛角号声,伴随着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和纷飞的箭矢!虽然这些箭矢力道和准头远不如官军,却成功地扰乱了官军的阵脚,让他们腹背受敌!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蛮子?!”指挥佥事又惊又怒。
常五散布的消息起作用了!唇亡齿寒,附近的苗寨终究无法坐视黑苗寨被屠,他们选择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虽然无法彻底击溃官军,却极大地缓解了刘远洋和断后死士的压力。官军的攻势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刘兄弟!走!”一名浑身是血、只剩下独臂的死士用尽最后力气撞开刘远洋身边的敌人,嘶声吼道。
刘远洋知道,时机稍纵即逝!他不再恋战,虚晃一刀,逼退身前敌人,转身便向通往鹰嘴崖的小路狂奔。仅存的七八名死士也且战且退,跟随着他。
官军试图追击,却被两侧山林中不断袭来的冷箭和投石迟滞。
刘远洋冲上陡峭的小路,回头望去,寨内已是火光四起,浓烟滚滚,那是撤退前点燃的障碍物。破碎的寨门前,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有官军的,更多的是黑苗寨勇士的。那断后的三十余名死士,无一幸存。
他的心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但他没有时间悲伤。活着,才能为他们报仇!
他咬紧牙关,沿着崎岖的小路,向着鹰嘴崖的方向,奋力攀去。身后,是燃烧的家园和同伴的英魂;前方,是未知的生路与沉甸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