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的质感,如同沉入凝固的琥珀。苏晓的意识在其中载沉载浮,唯一清晰的感知,是灵魂深处那枚静滞核心传来的、缓慢而坚定的能量回升感,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紧密的“绑定”感。
仿佛经过之前那场不顾一切的“变量”冲击,他与这枚源自“时序之冢”的碎片,不再仅仅是寄生与被寄生的关系,而是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近乎“共生”的联结。核心依旧冰冷,依旧带着凋零的宿命,但那冰冷的触感中,似乎多了一丝……可以被他的意志所触及的“实体”感?
【静滞核心能量水平:7.1%……7.11%……(缓慢恢复中)】
系统的提示音似乎也稳定了许多。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他依旧在那条古老的回廊中,但并非原来的位置。他似乎被移动过,此刻正靠坐在一个更加宽阔的、类似圆形大厅的边缘。
大厅的地面由一种更加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水晶铺就,上面镌刻着无数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仿佛在不断缓慢流动变化的银色符文。
格里芬就蜷缩在他身边,暗鳞覆盖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许多地方龙鳞破碎,露出下面蠕动着暗金与暗蓝能量的血肉。
它似乎也陷入了深度的沉睡或恢复之中,呼吸悠长,周身能量内敛,但那异色的双瞳紧闭,眉骨(如果龙有眉骨的话)微微蹙起,仿佛在承受着某种痛苦或在进行着某种内在的蜕变。
而在他们周围,是更多静默悬浮的“时序守护者”——那些形态各异的暗银色机械造物。它们如同最忠诚的卫兵,散布在大厅的各个角落,暗蓝色的“眼睛”如同星辰,构成了一个沉默而森严的阵列。
带领他们来到此地的“织网者”就在苏晓正前方,它的传感器正对着大厅的中央。
苏晓顺着它的“目光”望去。
大厅的中央,并非祭坛或传送阵,而是……一片绝对的“空无”。
那是一个大约三米直径的、完美的圆形区域。区域内部,没有任何物质,没有光线,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空间”的概念?
它就像现实幕布上被精准剪裁掉的一块补丁,露出了其后那无法形容、无法理解的……“基底”。凝视它,会让灵魂产生一种坠落的眩晕感,仿佛自身的存在都要被那片“空无”所否定、所吞噬。
“这里就是……时序之冢的入口?”苏晓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这和他想象中光芒万丈、符文缭绕的传送门截然不同。
“准确说,是入口的‘显现点’。”织网者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大厅的绝对寂静,“‘时序之冢’并非位于常规时空坐标。它存在于时间线的‘褶皱’与‘悖论’之中。此处,是少数几个能通过特定条件,稳定锚定其入口投影的区域之一。”
它转向苏晓和仍在沉睡的格里芬:“要进入‘冢’,需满足三个条件。”
“一,钥匙基座。”它的传感器指向苏晓的灵魂,“你的静滞核心碎片。”
“二,激活密码。”传感器依旧指向苏晓,“你的‘变量’存在本质。”
“三,稳定锚点。”这一次,它的传感器转向了沉睡的格里芬,“一个能在混沌与秩序悖论中保持相对平衡的‘共生体’,以其为核心,构筑抵御冢内时空乱流的临时屏障。新生的‘悖论之龙’,符合条件。”
苏晓心中恍然。原来格里芬的存在,不仅仅是他的伙伴,更是进入这“时序之冢”的关键组件之一!它那在极致污染与神圣本源冲突中诞生的、兼具混沌与逆熵之火的特性,竟是穿越时空悖论风暴的“船”?
“我们……现在就能进去?”苏晓看着那片令人心悸的“空无”,感受着自己依旧虚弱的状态和格里芬的沉睡,心中没有丝毫把握。
“不。”织网者否定道,“入口已显现,但‘门’尚未开启。开启需要‘钥匙’、‘密码’与‘锚点’在入口前达成初步的‘时序谐振’。”
“如何达成谐振?”
“回答‘冢’的提问。”织网者的声音带着一种程序化的庄严。
“提问?”苏晓一怔。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那片绝对的“空无”,微微荡漾了一下。并非产生涟漪,而是其本身的“空无”属性似乎变得更加“浓郁”了。
一个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也并非直接在意识中响起,而是仿佛从时间本身的源头,从万物诞生与终结的缝隙中,直接“浮现”在苏晓和格里芬(甚至包括周围所有时序守护者)的感知核心处。
那声音非男非女,非老非少,没有任何情感色彩,却蕴含着一种洞悉万物轨迹的、令人敬畏的冷漠。
它只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简单到极致,却又复杂到足以困住永恒的问题:
【汝等……为何存在?】
问题落下的瞬间,苏晓感觉自己的思维、记忆、情感,甚至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审视。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根源性的叩问,直指他存在的意义本身。
为何存在?
是因为那该死的“非酋光环”(混沌抗性印记)?是因为被古神选中作为赌局的变量?是因为背负着开启时序之冢的“密码”使命?还是因为……他想活下去,想守护格里芬,想打破那令人作呕的轮回赌约?
这些是原因,是经历,是目标,但……这是他存在的“本质”吗?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无限的迷宫,每一个看似正确的答案,都在更深层的诘问下显得苍白无力。存在本身,似乎成了一个最大的悖论。
他看向身旁的格里芬。小家伙在沉睡中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根源的叩问,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呜咽。它为何存在?是因为那次扭曲的召唤?是因为与他相遇的羁绊?还是因为它体内那冲突与融合的力量,本身就是为了应对某种更大的危机而诞生的“悖论”?
周围的时序守护者们,它们的暗蓝色眼睛光芒平稳,仿佛这问题对它们而言,答案早已铭刻在底层协议之中——它们为守护时序而存在。
但苏晓和格里芬呢?
苏晓闭上了眼睛,不再试图去“思考”出一个完美的答案。他知道,任何基于逻辑和经验的回答,在这源自时间本源的叩问面前,都是徒劳。
他放弃了思考,放弃了挣扎,只是将全部的意识,沉入到那份与静滞核心新生的微弱联结中,沉入到灵魂深处那枚代表着不屈与可能的“变量”印记中,沉入到……与格里芬之间,那断裂却依旧能感受到彼此痛苦的链接里。
然后,他用尽自己全部的灵魂力量,并非去“回答”,而是去“呈现”。
呈现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的迷茫,他的不甘,他的守护,他作为一个“变量”在那庞大命运洪流中,那微不足道却又真实无比的……存在本身!
他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展示了“过程”。
就在他做出这个举动的刹那——
嗡!!!
他灵魂深处的静滞核心,第一次,主动地、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股与他之前感受到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的、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时间起源与终结秘密的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以他为中心,缓缓荡漾开来!
与此同时,沉睡的格里芬,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它脊背上那新生的、覆盖着暗金纹路的龙角雏形,猛地亮起!
左眼的暗蓝漩涡与右眼的暗金火焰在它紧闭的眼皮下剧烈闪烁,一股混合了混沌吞噬与逆熵净化的、充满矛盾却又和谐统一的力场,自发地以它为核心张开,如同一个半透明的、不断变幻色彩的卵壳,将他和苏晓一同包裹在内!
苏晓的“变量”呈现,格里芬的“悖论”力场,与静滞核心那源自“时序之冢”的本源波动,在这一刻,于那片“空无”的入口前,达成了一种奇异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共鸣!
大厅中央那片绝对的“空无”,开始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其中心,一点极致的、仿佛包含了过去现在未来所有色彩、却又呈现出绝对“无”的状态的——奇点,缓缓浮现!
时序之冢的入口,正在开启!
织网者以及其他所有时序守护者的暗蓝色眼睛,光芒同时大盛,如同在致敬,又像是在执行某个古老的仪式。
“‘谐振’达成。”织网者冰冷的声音中,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类似于“确认”的意味。
“入口稳定时间……有限。”
“准备进入。”
苏晓挣扎着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缓慢恢复的力量和灵魂中与核心的新生联结,又看了一眼身旁依旧在沉睡、但周身力场稳固的格里芬。
前方,是通往未知、通往可能蕴含着改变一切力量的时序之冢。
身后,是依旧危机四伏的腐渊,以及那随时可能追来的星骸、清道夫、荆棘蛇和夫人。
他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片正在从“空无”中诞生的“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