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给我放箭!”
陈远的嘶吼声在城墙上炸开,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他手中长剑直指城外,剑锋在夕阳余晖下泛着血光。
城墙之下,黄巾军如蝗虫过境,黑压压的人潮汹涌扑来,嘶喊声震天动地。
霎时间,箭雨倾泻而下,遮天蔽日,仿佛将残阳也染成了墨色。箭矢破空的尖啸与黄巾军的惨叫交织成一片,城下顿时倒下一片尸体,可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尸首,依然疯狂向前涌来。
“飒——”
“将军小心!”
亲卫队长李忠猛地将陈远扑倒,一支重弩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从他们头顶掠过,狠狠钉入身后箭楼的木柱,箭尾剧烈震颤。
不等陈远起身,第二支、第三支弩箭接连而至,将两名正要投下滚石的士兵贯穿,鲜血和内脏泼洒在城垛上,温热腥臭。
“盾牌手!补位!”陈远推开李忠,抹去溅在脸上的血点,声音沙哑如磨砂。
城墙上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黄巾军的云梯不断架上城头,守军拼死抵抗,用长矛刺,用刀砍,用石头砸,将攀上来的敌军一个个击落。可每倒下一个,就有更多人填补空缺。
陈远多年沙场历练出的本能让他脊背发凉——危险尚未结束。
几乎在他心生警兆的同一刻,三支手臂粗的重弩箭成品字形破空而来。第一支将一名正在指挥的校尉拦腰斩断,上半身飞出丈远,肠肚洒了一地;第二支穿透两名盾牌手的重盾,将他们像糖葫芦般串在一起;第三支直取陈远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陈远侧身闪避,弩箭擦着他的铁盔飞过,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那支弩箭深深没入身后梁柱,入木三分。
“黄巾贼怎会有这等利器?”副将孙巍脸色煞白,声音微颤,“这重弩乃是破甲利器,非朝廷精锐不得配备!”
陈远死死盯着那支弩箭,心头巨震。
“保护将军!”
亲卫们迅速组成人墙,盾牌层层叠加。然而黄巾军的重弩再次发威,一支弩箭穿透盾阵,将三名亲卫钉死在城墙上;另一支擦过陈远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将军受伤了!快送将军下城!”孙巍急道。
陈远一把推开要来搀扶的士兵,撕下战袍一角草草包扎伤口,眼神凌厉如刀。他心知自己绝不能退,这一退,军心必溃。
他敏锐地察觉黄巾军重弩发射的频率正在降低,想必箭矢所剩无几。而且天色将晚,只要再坚持片刻,或许就有转机。
陈远大步跨上城垛,任凭箭矢从身边呼啸而过,染血的战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高举长剑,声如洪钟:
“云昌的儿郎们!今夜我们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的祖宗祠堂!黄巾贼若破城,必定鸡犬不留!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以死扞卫家园!今日我陈远誓与诸位同生共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番话语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点燃了守军士气。士兵们纷纷挺起长矛,架起盾牌,原本摇摇欲坠的防线竟奇迹般稳固了几分。
“死战!死战!”呐喊声响彻云霄。
然而下一刹那,陈远只觉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他笼罩。
飒——
破空声尖锐如鬼泣。
————
黄巾军阵前,中军高台。
李炎身影矗立风雪中,手中单筒望远镜对准城头那道屹立不倒的身影。
“抬上来。”他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
十四名身着土黄色轻甲的黄巾力士应声而出,抬着有马车般大小的将特重型床弩。
四名黄巾力士扛来的弩箭足有小儿臂粗,箭簇是用精钢打造的螺旋锥。当箭矢卡入箭槽的瞬间,整座弩机竟然自行微调角度。
“风向东南,距离三百三十步。”观测手透过特制瞄准镜,锁定了城墙上那道屹立的身影。
操作手转动侧面的青铜蜗杆,弩臂随之抬起半寸,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声:“准备完毕。”
李炎的拳头重重砸在护栏上:“放!”
“轰——”
空气被撕裂的爆鸣声让所有人本能地捂住耳朵。那支离弦的精钢巨箭在飞出瞬间竟自行旋转起来,箭簇与空气摩擦出刺目的火花,李炎透过单筒望远镜,眼睁睁看着它像热刀切黄油般穿透三层包铁盾墙,余势不减地扎进那名铁甲将领的胸膛。
陈远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箭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那支巨箭带着他向后飞起,将他牢牢钉在中军大旗的旗杆上。鲜血顺着旗杆流淌,将那面“陈”字大旗染得越发猩红。
府城城墙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炎紧紧握着单筒望远镜,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他咽了口唾沫,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抑制不住的兴奋大吼出声:
“传令!敌将已死,全军突击!”
“敌将已死,全军突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天下大吉!”
黄巾军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整个战场。
————
府衙大堂,烛火摇曳。
赵谨双眉紧锁,额上汗珠滚滚而下。他直面堂下四位云昌府最具权势的家主,声音近乎哀求:
“崔公、王公、郑公、李公,如今府城危在旦夕。黄巾贼全力攻城,城中守军兵力单薄。若没有诸位的鼎力相助,这城恐怕……还望诸位能从部曲私兵中再抽调些人手,与官府齐心协力,共同守城啊。”
他起身,向四人深深一揖。
崔氏家主崔明远,崔氏的掌舵人,年过五旬却精神矍铄,闻言只是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淡淡道:“赵府尹,三日前我等已调拨兵甲粮草,协助府衙剿贼。可谁料黄巾贼如此狡猾,绕过防线,直扑府城。城中守军状况,大人比我们清楚。如今黄巾军势大,若城破,我等若是还这般明目张胆协助官府,恐怕……”
王氏家主王璟随声附和:“是啊,据我所知,伊川郡被破后,城内世家虽损失些财物,但族人无一伤亡。这黄巾军,说到底不过是求财罢了。”
赵谨心中焦急,却不得不强压怒火。在大梁,世家门阀势力盘根错节,底蕴深厚,他们的顾虑并非全无道理。可若得不到世家支持,府城必破,届时自己这个府尹必定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