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日。
李家洼镇,校场。
初升的朝阳刚刚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金红色的光芒泼洒在偌大的校场上,驱散了最后一缕夜的寒意。
光与影在夯实的土地上交织,勾勒出三千个沉默而紧张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液和谷物堆积特有的混合气息,却压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源自刀锋的铁腥。
李炎矗立在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额角那道结痂的伤疤在晨曦下异常显眼。
他身后,上百名头裹黄巾、身姿挺拔的精锐士兵,如同磐石般持刀肃立。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将他们拱卫在中央的李炎衬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他们的眼神狂热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坚定,无声地宣告着台上之人的权威与力量。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人数已膨胀至近三千的流民青壮。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中混杂着对新身份的茫然、对食物的渴望以及对点将台上那位少年渠帅的敬畏。
几日来的初步编伍和口号灌输,在他们麻木的心底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反抗之火,但离真正的军人,还差得太远。队列虽已勉强成型,却依旧显得松散、杂乱,如同一片被强风吹拂的芦苇。
练兵,刻不容缓!李炎的目光如寒潭之水,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通过那个简陋却异常清晰的竹筒扩音器,瞬间压住了场中所有的窃窃私语,如同惊雷般炸响:
“黄天义军的兄弟们!”
校场瞬间鸦雀无声,数千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我们打下了李家洼,有了粮,有了地,暂时不用饿死!”李炎的声音带着连日操劳的沙哑:“但这只是开始!狗官和豪强,正躲在平安县城的高墙后面,等着朝廷的大军来碾碎我们!等着看我们这群‘流寇’自生自灭!我们能让他们如愿吗?!”
“不能!”台大近五十名黄巾老兵,齐声怒吼,声浪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不能!”数千流民青壮下意识地跟着呐喊,声音虽参差不齐,却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
“对!不能!”李炎猛地挥拳,仿佛要将无形的敌人砸碎:“我们不是流寇!我们是替天行道、为苍生请命的黄天义军!我们要活下去,要吃饱饭,要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但乌合之众,打打顺风仗可以,想攻破县城,想对抗朝廷的精兵?那是痴人说梦,是自寻死路!”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刺向台下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想活下去,想跟着我李炎走到最后,打下真正的太平!我们就必须脱胎换骨!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散沙!你们是黄天麾下的兵!是有着同一个目标、同一个信念的军队!而一支军队,必须有铁一般的纪律!”
“军法,就是军队的脊梁!今日,我便在此立下我黄天义军的军规铁律!”李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身后的上百黄巾力士仿佛感受到了这股意志,同时踏前一步,刀身微震,发出一片低沉的嗡鸣,无形的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全场,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第一条:令行禁止!违令者——斩!
军令如山,前进后退,攻杀守御,只凭号令!胆敢迟疑、违抗、自作主张者,无论缘由,立斩不赦!你们记住,战场上,一个人的犹豫,可能害死一群兄弟!”
“第二条:畏缩不前者——斩!
黄天在上,义军无畏!遇敌怯战,临阵退缩,动摇军心者,便是背弃黄天,背弃兄弟!此等懦夫,留之何用?斩!”
“第三条:临阵脱逃者——斩!
敢抛下同袍,独自偷生者,视为叛军!纵使逃到天涯海角,我黄天义军亦必追杀到底!绝不容情!斩!”
“第四条:祸乱营盘者——斩!
无论何人,敢在营中恃强凌弱、偷盗财物、奸淫妇女、散播谣言、聚众斗殴,破坏我军根基者,杀无赦!我军是救民之军,不是害民之匪!斩!”
“第五条:私藏缴获、克扣军粮者——斩!一切缴获归公,按需分配!粮食是兄弟们的命!谁敢伸手,便是吸兄弟们的血,啃兄弟们的骨!此等蛀虫,必以军法严惩!斩!”
一连五个“斩”字,如同五道冰冷的霹雳,狠狠劈在台下每一个人的心头。
每个字都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清晰无比地回荡在空旷的校场上空,震得那些原本还带着几分侥幸或散漫的流民青壮脸色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点将台上那上百名黄巾力士冰冷的目光扫过,更让他们如芒在背,仿佛那斩首的刀锋随时会落在自己脖子上。
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校场。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连风吹过谷堆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每个人的脊椎,却也强行将那份混乱与散漫狠狠压了下去。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加入这支队伍,意味着什么——不是简单的抱团求生,而是踏入了一个有着严苛规则、动辄生死的铁血世界。
李炎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人群,将那份恐惧尽收眼底。他需要的,正是这份敬畏。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洪亮,却带上了一丝引导:
“军法无情!但黄天在上,义军亦自有其公道!奋勇杀敌者,赏!恪尽职守者,赏!忠勇可嘉者,赏!军功卓着者,更可擢升为官,统领一方!只要你们严守军纪,勤加操练,令行禁止,同生共死!这李家洼的粮仓,只是开始!平安县城的官仓,郡城的府库,乃至整个天下的膏腴之地,都将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跟着我李炎,跟着黄天,打出一个朗朗乾坤,让我们的父母妻儿,都能堂堂正正地活着,吃饱穿暖!”
【叮!宣布军法,确立核心纪律!军队凝聚力显着提升!训练度+10!声望+50!】
【叮!流民青壮对“黄天义军”身份认同感增强,潜在兵源转化率提升!】
“现在!”李炎猛地一挥手,指向台下肃立的各营营正、队正:“以营为单位,开始操练!队列、步伐、劈砍、格挡!每一项都要练到骨子里!练到成为本能!练到让敌人闻风丧胆!今日多流汗,战场少流血!为了黄天!为了活路!练起来!”
“为了黄天!为了活路!”黄巾老兵们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为了黄天!为了活路!”这一次,数千流民青壮的呐喊声明显整齐了许多,带着一丝被恐惧和希望共同催生出的狠劲。
各营营正、队正立刻行动起来,大声呼喝着口令。校场上瞬间杀声震天,尘土飞扬。笨拙的步伐开始磕磕绊绊地踩在同一个鼓点上,生疏的劈砍动作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点将台上,李炎负手而立,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他身后,上百名黄巾力士持刀拱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每一个方阵,确保军法的威严无处不在。
粮食堆在阳光下散发着安稳的气息,而这片校场,却已化作一个巨大的熔炉。
乌合之众被投入其中,在铁与血的军法锤锻下,在生存与野望的烈焰炙烤中,开始艰难地蜕变。李炎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要想撼动那坚固的县城,撕碎所有虎视眈眈的敌人,这支军队,还需要更猛烈的淬火。
远方,平安县城的方向,似乎有更加浓重的阴云,正在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