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暗影之茧剧烈地搏动、扭曲,仿佛一颗濒临爆炸的邪恶心脏。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一只覆盖着扭曲金属鳞片的巨爪猛地撕裂茧壁,探了出来。
那爪子巨大无比,每一片鳞甲都像是被强行焊接上去的粗糙金属板,边缘闪烁着不祥的幽光,缝隙间渗出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黑暗物质。爪尖并非自然的角质,而是闪烁着寒光的、带着锯齿的金属钩刃。
“吼——!!!”
又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震荡着空气,另一只同样狰狞的巨爪撕裂了另一侧茧壁。一个恐怖的头颅挣扎着挤了出来。那头颅覆盖着厚重的、仿佛由熔融金属冷却后形成的崎岖骨甲,骨甲上布满了扭曲的符文刻痕,正散发着吸收光线的幽暗。
它没有眼睛,原本应是眼窝的地方,只有两团剧烈燃烧的、仿佛凝聚了无数痛苦灵魂的幽绿色火焰。它张开巨口,露出的并非舌头,而是一丛不断蠕动、尖端闪烁着能量火花的金属触须,以及层层叠叠、如同粉碎机般的金属利齿。
这头“暗影孽兽”仅仅是探出上半身,其散发出的混乱、痛苦与纯粹的毁灭气息,就几乎要让人的精神崩溃。
“阻止它!快!能量稳定器!”幽冥殿负责人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暗影孽兽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眼眶”猛地锁定了下方渺小的人类和御兽,它那布满金属触须的巨口张开,一股令人心悸的黑暗能量开始在其喉间汇聚,形成一团不断膨胀的、散发着毁灭波动的能量球!
它要将这些打扰它“诞生”的蝼蚁,连同这个空间一起湮灭!
苏墨脸色剧变:“小心!是毁灭性能量聚集!”
石大山怒吼着让岩垒撑起最强的【不动壁垒】,阿织惊恐地抱紧了织影和影鳞。
就在这千钧一发,暗影孽兽的攻击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凝滞。
并非时间停止,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的寂静降临。所有的声音仿佛被吸走,只剩下那暗影孽兽喉间能量球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
然后,是悲伤。
一股无边无际、沉重如山的悲伤意志,如同温热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淹没了每一个有感知的生命。
林晓月猛地捂住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率先撕裂了她的灵念,仿佛一个庞大的古老世界在她意识中崩塌,所有的重量与不舍都压在了她的灵魂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意志的源头,以及那份决绝的、燃烧一切的意图。
晶源古鳌。
与此同时,一道无比清晰、充满温暖与期许的灵念,如同最后的馈赠,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孩子……带着生命的共鸣……走下去……世界的韵律……需要你来调和……”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缓缓荡开。紧接着,晶源古鳌所在的那一侧岩壁,亮了起来。
那是如同夕阳最后余晖般的、温暖而悲壮的琥珀色光华。光芒中,可以看到那头由纯净晶石构成的古老巨鳌,它原本半透明的、内部有星河流转的身躯,此刻正从内部寸寸崩裂!无数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每一条裂纹中都透出那决绝的、燃烧本源的光芒!
它抬起了那如同晶山脉络般的头颅,黄宝石般的眼眸最后一次睁开,里面倒映的不再是痛苦,而是一种解脱,一种……对闯入此地、心怀善意的年轻生命们的最后祝福,以及,对脚下这片被亵渎的大地的无尽歉意。
它没有再看那正在凝聚毁灭力量的暗影孽兽。
然后,它动了。
不是攻击,而是……拥抱。
它以自身崩解为代价,将最后残存的、最本源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轰隆隆隆——!!!”
岩壁连同其上的一切,在无声中化为了齑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疯狂生长、怒放的生命绝唱——无数巨大、晶莹、形态却如同愤怒尖矛般的晶簇,以一种近乎优雅又无比狂暴的姿态,瞬间充斥了那片空间!
它们生长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超越了时间。一根晶刺轻柔地贯穿了一个正在奔跑的幽冥殿成员,将他定格在惊骇的瞬间,然后晶化;又一簇晶花在某个培养槽上绽放,将其中扭曲的御兽连同槽体一起化为永恒的琥珀雕塑;一条晶脉如同温柔的溪流,漫过复杂的机械,所过之处,一切喧嚣归于寂静的晶石。
那几条抽取它本源的能量导管,首当其冲,如同脆弱的冰棱般寸寸断裂、消散。
那暗影孽兽汇聚到一半的毁灭能量球,在这纯粹到极致、也悲伤到极致的力量冲击下,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骤然溃散!
它发出惊怒的咆哮,试图挣扎,但几根最为粗壮的晶刺,如同守护世界的最后长枪,温柔而坚定地刺入了它的胸膛、它的关节,将它那污秽的、挣扎的身躯,牢牢地钉在了坑洞的边缘!
它身上那幽暗的火焰在纯净的琥珀光华中被迅速净化、熄灭,最终只剩下被晶簇贯穿、逐渐失去生息的扭曲躯壳。
晶源古鳌,这头不知守护了此地多少岁月的古老存在,用它最后的生命,完成了最后一次净化,最后一次……守护。
它的身躯,在绽放出最后一道温暖光华后,彻底化为无数黯淡的晶石碎块,如同一声无声的叹息,缓缓坍塌,与那片被它净化的区域融为一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晶簇生长时那细微的‘咔嗒’声,和每个人胸腔里那颗因震撼而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就在那漫天晶莹的尘埃即将落定之时,一点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琥珀色光芒,自废墟中央悄然亮起。
它如同黑夜海上的最后一盏孤灯。那光芒在空中略一徘徊,便仿佛识别出了那个与它产生最深共鸣的纯净灵魂,划过一道温柔的弧线,精准地飘向怔怔立于原地、灵魂仍在因那份悲伤而颤栗的林晓月。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光点落入掌心,没有冲击,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温暖。光芒内敛,化作一颗通体浑圆、内部仿佛封存着流淌星光的琥珀色晶核。
兵工厂大半区域化为了一片寂静的、美丽的、却令人心碎的水晶墓地。
光源大部分熄灭,只有零星的幽绿萤石和火焰,映照出这末日后的凄美与苍凉。
“走……走啊!”石大山的声音带着哽咽,这个硬汉的眼眶也红了。他粗暴地抹了一把脸,指挥岩垒撞开通道最后的障碍。
苏墨紧紧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晶莹的坟墓,拉着已经哭出声的阿织,头也不回地冲进检修通道。
林晓月被流云扶着,踉跄前行。她回头,目光穿过崩塌的入口,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古老存在最后望向她的眼神,耳边回响着那温暖的祝福。手中,不知何时紧紧攥住了那枚变得温润的琥珀色晶核。
泪水更加汹涌地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用力转过头,咬紧牙关,沿着陡峭的通道向上,向上……
当他们终于冲出洞口,重见天日时,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身后的山体传来沉闷的、仿佛呜咽般的震动,随后渐渐平息。
山林寂静,鸟鸣清脆。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林晓月望着恢复平静的山峦,感受着掌心那与心跳同步的微弱搏动。
“安息吧。” 她在心中默念,语气里褪去了彷徨,只剩下被泪水洗涤过的坚定。
“您守护的这个世界,我们会一起,继续守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