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月是被一种极其缓慢的、如同植物根系汲取水分般的滋养感唤醒的。
意识仿佛沉溺在温暖而粘稠的深海,一点点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干燥柔软的亚麻布料,额头上覆盖着清凉湿润的布巾,减轻了识海中隐隐的抽痛。然后,她闻到了淡淡的草药清香,以及一种……让她灵魂感到舒适安心的、属于岩石与土地的沉稳气息。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适应着从窗户纸透进来的、岩铁城特有的、带着金属粉尘反光的白昼光线。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坚固的木床上,身处一间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的石室。
“林姐姐!你醒了!”阿织惊喜的声音从床边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她一直守在这里,眼圈还有些发红。
外间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墨和石大山快步走了进来。苏墨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看到她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石大山则咧开嘴,想笑,却又因为牵动了身上的伤势而龇了龇牙,最终化为一个憨厚而激动表情。
“感觉如何?”苏墨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语气平静,但目光仔细逡巡着她的脸色。
林晓月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阿织连忙小心地扶起她一些,喂她喝了几口温水。
“……还好。”她的声音微弱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就是……头很重,灵念……好像被锁住了。”
她尝试内视,那原本如同小小泉眼的灵泉空间依旧黯淡无光,汐静静地漂浮其中,如同沉睡,只有极其微弱的生命波动表明它正在缓慢恢复。调动灵念带来的不再是剧痛,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滞涩感,仿佛原本轻盈的力量变成了沉重的淤泥。
“葛医师说了,你的识海需要时间自然愈合,强行调动灵念只会加重伤势。”苏墨语气严肃,“这段时间,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必须习惯。”
林晓月点了点头,没有逞强。她看了看周围,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空空的手心,曦光离去时那坚定的眼神仿佛还在眼前,带来一阵微酸的怅惘。“我们……在哪里?曦光它……”
“我们在岩铁城的‘坚盾之家’旅店。很安全。”苏墨言简意赅,“曦光跟它母亲回族群了,它留下了会回来的约定。”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昏迷了三天。”
三天……林晓月心中微沉,这意味着大家为了照顾她,在这里停滞了三天。她看向伙伴们,石大山身上的绷带,苏墨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倦色,阿织红肿的眼睛,还有趴在床尾、前肢同样包扎着的流云,以及守在门口、尾焰不如往日明亮的焰心……愧疚感涌上心头。
“对不起,我拖累大家了……”
“别说傻话。”苏墨打断她,将药碗递到她面前,“先把药喝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好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沉闷而有节奏的撞击声,仿佛重物在不断轰击着某种极其坚硬的东西,其间还夹杂着人群隐隐的喝彩与议论。
“那是什么声音?”林晓月接过药碗,疑惑地问。
石大山来了精神,解释道:“是‘不动磐石道馆’的日常演武和挑战!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好家伙,那动静,隔着几条街都能听见!苏墨姑娘昨天去看了,回来说那道馆的考核方式邪门得很,不是打败馆主,而是要让自己的御兽在擂台上硬扛住道馆三只御兽的轮番攻击,累计撑住一炷香的时间!”
“坚守擂台?”林晓月有些讶异,这种考核方式确实别具一格。
“嗯。”苏墨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传来声响的方向,眼神中闪烁着思索与挑战的光芒,“岩铁城的风格,便是如此。注重防御、耐力与绝对的韧性。这对于习惯了一往无前、追求爆发击溃对手的御兽师来说,是极大的考验。”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趴在门口、有些百无聊赖甩动着尾焰的焰心。
林晓月瞬间明白了苏墨的意图。“你想挑战?”
“我们需要这里的资源,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停留更久。”苏墨转回头,看向林晓月,语气平静却坚定,“赢得道馆徽章,是最直接的方式。而且……”她微微停顿,“这也是一种修行。对我,对焰心而言。”
“可是……”林晓月看向苏墨,又看了看自己无力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按照他们最初的旅行计划,挑战各地道馆,见识不同的御兽文化,本应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如今苏墨即将踏上赛场,而她却连灵念都无法动用,如同折翼之鸟。
苏墨看出了她的心思,声音放缓了些:“你的战场不在这里,晓月。你的战场是让你的识海恢复如初。而且,”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信任,“旁观者清。在我准备和比赛时,我需要你帮我观察,用你‘灵语者’的眼光,看出我和焰心忽略的东西。这同样重要。”
林晓月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苏墨的用意。用力点了点头,眼中的失落被认真的光芒取代。“好,我会仔细看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晓月在阿织的悉心照料下,身体逐渐恢复,虽然灵念依旧无法动用,但至少可以下床缓慢行走。她时常坐在窗边,听着远处道馆传来的轰鸣声,感受着这座岩石之城独特的脉搏。
苏墨则变得异常忙碌。她每天都会去道馆观摩比赛,仔细记录不同守擂御兽的特点、攻击节奏以及道馆一方的战术。回来后,她便会在旅店后院租用的小型训练场内,与焰心进行特训。
训练内容与以往截然不同。不再是追求火焰的威力与范围,而是控制。
“焰心,【爆裂火球】不是用来攻击,是用来限制对手移动,扰乱视线!”
“【流火之舞】分散开,形成火幕,阻挡远程攻击,注意灵巧消耗!”
“不要硬抗!利用你的速度,避开正面冲击,游斗!拖延时间!”
起初,焰心极其不适应。它习惯了用炽热的火焰将一切阻碍焚烧殆尽,如今却要它收敛锋芒,学习周旋与忍耐,这让它感到烦躁和困惑,训练中屡屡失误,甚至因为憋屈而对着训练用的玄武岩柱发泄般喷吐火焰,却只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焦痕。
苏墨没有斥责,只是耐心地一遍遍引导,通过灵念传递着战术意图与冷静的情绪。她明白,这不仅是焰心的挑战,也是她自己在战术思维上的一次革新——从追求“最优解”的击破,到思考“最持久”的坚守。
石大山有时会拄着他的开山刀,在一旁观看。他看着焰心笨拙地尝试着闪避和制造障碍,粗犷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擅长的也是正面防御,但苏墨和焰心此刻尝试的,是一种更灵活、更讲究策略的“动态防御”,这给了他不少启发,甚至开始构思如何将岩垒的【不动壁垒】运用得更加巧妙。
林晓月虽然无法参与训练,但她会坐在训练场边的石凳上,静静地观察。
她看着焰心每一次焦躁的甩尾、每一次不甘的低鸣,也看着苏墨如何用简短的指令和稳定的灵念场去安抚和引导。
当苏墨正式向“不动磐石道馆”提交挑战申请,并将比赛日期定在三天后时,一股无形的压力与期待,笼罩在“坚盾之家”这间小小的套间内。
苏墨的磐石试炼,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