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曦滢身上:“妙妙,当年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沈家不幸被戾帝迫害,回娘家避难,虚弱难当,叔母不肯借钱买肉买补养。冰天雪地,陛下和沈兄只能只身入山行猎,只盼能猎获些皮毛肉食给长姊,待二人被霍翀兄长追回时,已冻的浑身青紫。后来是霍翀兄长出钱出人,养好了长公主的身孕和陛下的伤寒。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妙妙,论起恩情,汝阳王妃对你没恩,不必太过尊崇,霍侯是你的大恩人,一会儿去奉贤殿祭拜的时候,你虔诚些,莫忘了这份情分。”
曦滢一听,还有这事儿呢?还好没给过汝阳王妃一点好眼色,不然她可就亏了。
虽然不是说非要汝阳王妃掏出老本来,但既然没付出,还想倚老卖老的要人人都尊崇她,那就太贪心了。
曦滢答应道:“是。”
这番话像巴掌一样打在汝阳王妃脸上,她又羞又臊,连忙替自己辩解:“我哪舍不得借钱了?当年你叔父几个数月未归,我不得留些积蓄啊!再说了,老身也不知道陛下要进山啊!”
越妃没理她,而是看向凌不疑:“子晟,你舅父死的早,你们霍家,就剩下你这点血脉,我和陛下,都盼着你能早日娶妻生子,还让你为你舅父全族,供奉点香火,免得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无人祭拜,成了孤魂野鬼,若有人敢横加干涉,那都是在放屁,不必理会。”
凌不疑郑重的一揖:“是。”
汝阳王妃还不肯放弃,又凑上前:“我也盼着子晟能早日结亲生子,既然安国公主不是子晟的良人,我家裕昌呀……”
“你家孙女有你这种欺负人兄长死的早的大母,婚事就甭想啦。”越妃不等她说完,便冷冷打断,一句话堵得汝阳王妃哑口无言。
汝阳王妃又祭出了那句:“你忤逆长辈!”
“噗嗤,”曦滢笑出了声,眼带嘲讽,“天地君亲师,汝阳王妃在陛下和越妃面前论长辈,简直是倒反天罡,没文化就会惹笑话。”
汝阳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正想发作,上首的文帝突然 “没忍住” 也嗤笑一声。
他轻咳两声故作正经,抬手一拍桌案,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子晟,你给我听好了,你想娶谁,你就娶谁,”文帝看了一眼曦滢,想起这俩不省心的人的拉扯,怕凌不疑这小子拿着他的这句话当令箭,补充了一句,“当然,要人家女娘心甘情愿,你不想娶谁,也没有人可以逼迫你,如果还有人要拿婚事要挟你,那朕,就要让他生不得,死也难,听清了没?”
“我也就那么一说,我就是想让淳于氏受到应有的礼待……”
越妃打断了她,遣散了皇子,开始说起霍家的隐事,曦滢在一旁吃越妃和霍君华的爱恨情仇的一手保真瓜。
果然是隐事。
越妃总结陈词,今天还给汝阳王妃面子了:“……下回,我可不会遣开众位皇子公主了。”
老王妃愤愤不平,却不敢回嘴,心里想着下回避开你不就行了么。
曦滢注意到宣皇后,却见她一直沉默地坐在阴影里,安静得近乎透明。
那份疏离与落寞,藏在温和的表象下,竟让人有些不忍。
等越妃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宣皇后才缓缓开口,将那份无法融入的失落掩藏在平静的语气里:“你们提及的过往,我大多未曾经历,也插不上嘴。如今这顿饭也算散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奉贤殿祭拜霍氏全族和沈公,阿恒妹妹,你也一同去吧?”
“不然呢,我出永乐宫,不也正是为此吗?”越妃同宣皇后相视一笑,她们之间是有些默契在的。
文帝长舒一口气,得了便宜开始卖乖:“哎呀,看今天这事儿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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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贤殿
每年一次的祭礼无比肃穆,曦滢为沈公和霍氏上了香,安静的退开。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霍翀的画像,画中人身着铠甲,眉眼锐利,嘴角却带着几分温和。
她沉默了,霍翀和凌不疑,长得也太相似了些,只是气质截然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霍翀的画像是照着凌不疑画的。
虽说外甥肖舅,这也太相似了些。
她悄悄抬眼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凌不疑,对方正垂首望着牌位,侧脸线条冷硬,与画像上的霍翀重叠时,竟让人有些恍惚。
怪不得文帝那么信任关爱凌不疑,不会是拿他当霍翀的代餐吧?
不知道怎么的,曦滢忽然想起涂高山的时候,凌不疑的那一句“他不是我阿父”。
凌益若不是他阿父,那谁是?
曦滢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怪诞的猜想。
凌不疑——他真的是凌不疑吗?
祭祀全程并无波折,待礼官唱喏 “礼毕”,众人才按位次鱼贯走出奉贤殿。
曦滢一路琢磨。
直到三公主惹出了事,拉回了她的思绪。
起因是三公主和五公主出门以后又在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拉扯。
结果一时不慎,露出了她藏在素色外袍里面的那件织金绣银,花团锦簇的红色袍子。
越妃毫不留情的怒骂她:“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你这身野鸡衣裙!”
三公主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踩中了文帝的两个雷:一是在沈公与霍侯的祭典日穿得如此轻浮俗艳,是为 “忘恩”;二是文帝早已在宫中三令五申禁止奢靡,她却顶风作案,是为 “违令”。
文帝当即就严厉的处罚了她一通,谁知这事情的发展也尚未到极致。
五公主追问,三驸马——她表哥宣氏一年也就那点死工资,怎么可能有实力供得起三公主一日三换的头面衣衫,大宗财产来源不明的罪过,这可不是家事。
就在三公主战战兢兢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解释是自己是跟人合伙做了点生意,如今财源滚滚之际。
三公主同父同母的亲哥哥文子端,竟忽然对她发难。
“父皇,这是三妹领地,流通的伪币。”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伪币呈上,三公主的钱从哪里来,自然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