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宫门一开,遵守诺言的傅恒就来接曦滢了。
曦滢昨天穿的衣服血淋淋的,早就处理了,好在长春宫的偏殿还存了一套她之前留下的常服。
富察容音这会儿还在梳妆,曦滢自己去辞别皇后,皇后刚描好的黛眉微微蹙着,握住她的手再三叮嘱:“回去好生歇着,千万别落下病根,若是伤口疼得厉害,或者是有哪里不妥当,就让傅恒去太医院请张院判,千万别硬撑。”
“娘娘放心,尔晴这就告退了。”
臣这一退,就是一辈子了(bushi)。
曦滢转身离开时,只觉得浑身轻松 —— 终于能摆脱这是非之地了。
殿外的回廊下,傅恒正背着手来回踱步,青石板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靴底也浑然不觉,像只守着巢穴的留守孤鹤。
听见脚步声,他迅速回头,目光落在曦滢身上时瞬间柔和下来,快步迎上前,现在的曦滢在傅恒眼里有些易碎:“能走吗?”
他声音有些紧张,上前一步就想弯腰。
曦滢见状连忙后退半步,按住他的胳膊,当场拒绝:“我自己能走。”
傅恒眉头拧成个疙瘩,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昨日流了那么多血,定是虚得很,别逞强。”他昨夜的反复回想御景亭的血迹,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曦滢心里暗自嘀咕:就那点儿血,看着吓人,实际上有二两么?多吃俩红糖米酒荷包蛋都补回来了。
坏了,这是演过头了。
“傅恒!” 曦滢压低声音喝止,“就几步路,软轿就在门口。” 不要做显眼包啊。
在家里这样无所谓,在人家的地盘搞这死出,只能说人可以死,但不可以社死。
在满是眼线的皇宫里搞这种腻歪桥段,喜塔腊?尔晴丢不起这个人。
傅恒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改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肘:“那你慢些,脚下仔细。”
曦滢这才满意地点头,任由他半扶半搀着往外走。
晨雾还未散尽,宫道旁的梧桐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被初升的朝阳照得闪闪发亮。
守在宫道两侧的侍卫见了长春宫门外的动静,都识趣地移开视线,不约而同的假装专心盯着脚下的青砖。
唯独打头的海兰察这个损友,隔着老远就看见这一幕,虽然没出声,却对着傅恒一顿挤眉弄眼,嘴角打趣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那眼神分明在说 “傅恒你也是出息了”。
回了家,这个时辰一向还没起的福灵安居然已经起来了,这会儿正在二门附近的空地蹦跶,见傅恒和曦滢从外面进来就往这边冲。
“额娘!”
傅恒眼疾手快的接住福灵安,生怕这个小炮弹把曦滢撞个好歹。
奈何福灵安不买账,咕蛹着试图往曦滢的怀里钻,却被他的坏阿玛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一时有些急了:“阿玛别揪我,我要额娘!”
福灵安的乳母解释:“少爷昨天一晚上没等到福晋,今日一早便起来说要等福晋回来。”
傅恒松了松手,放软语气:“福灵安,额娘受伤了,不舒服,你乖乖的,别调皮。”
福灵安人小鬼大,听傅恒这么一讲,立刻不动了:“额娘不舒服要乖乖吃药,福灵安的蜜糖给额娘吃。”
小机灵还记得自己风寒被迫喝苦药的惨痛经历,忍痛从小荷包里掏出了自己被严格管控的蜜糖,有些不舍的奉献给了曦滢。
曦滢十分感动,然后在儿子不舍的目光中,笑纳了他每天最多吃一颗的蜜糖。
傅恒站在一旁看着,晨光落在妻儿身上,在青砖地上投下依偎的影子,他斟酌片刻,问曦滢:“尔晴,要不我们搬回承恩公府住吧,我平日常常不在家,承恩公府至少还有额娘和嫂嫂照应。”
出发点是好的,但曦滢必然不愿意,毕竟住习惯了自己倒腾的舒服大宅子,谁愿意回去住小院儿呢。
还是跟婆母和妯娌一起住。
于是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事儿,还是别麻烦额娘了吧,她身子不好,再让她担惊受怕,那就是我的罪过了,况且咱家这么多人呢,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她抬眼看向傅恒,眼底闪过几分狡黠,“你空了去给额娘请安的时候,只说我怀孕的事让她欢喜就是了,可别提受伤,省得老人家惦记着。”
傅恒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 —— 那里面分明写着 “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终是无奈点头:“都听你的。”
等到下午,曦滢就见到了内务府来报丧的管事。
高贵妃已经在吉安所薨逝了。
皇帝谕旨,贵妃诞生望族,佐治后宫,孝敬性成,温恭素着,着晋封皇贵妃,衬葬帝陵,以彰淑德。
要不是管事还没走,曦滢都要忍不住笑出声,谕旨里通篇对高氏的溢美之词,有一个字是真的吗?
按例皇贵妃薨逝,王以下,四品官以上每日三次设祭,公主福晋以下,一品夫人以上,都得照例素服齐集朝夕致祭,总之是个非常大的活儿。
好在富察容音替曦滢求了恩典,免了这事儿。
不然皇权的阴影之下,曦滢流产了都得跪那儿行礼。
总之,高宁馨的丧事办的是轰轰烈烈,极尽盛大,乾隆真情实感的给她写了挽诗——不是打油诗那种。
曦滢原以为这事也就这样了 —— 一个作恶多端的贵妃,死后得了个体面,算是皇家最后的体面。
谁知头七还没过,事情居然反转了。
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不过曦滢猜测是这次重阳夜宴的事情被查出来了。
虽然乾隆要脸,但高宁馨的所作所为绝对是把他的智商按在了地上摩擦,从不内耗,一向外耗的乾隆会忍气吞声继续给她死后哀荣、然后百年之后还跟她躺一块儿——甚至几百年后被迫跟她殓一个棺材里?(地狱笑话)
绝然不可能!
轰轰烈烈的葬礼戛然而止,内务府的人连夜撤走了吉安所的幡幔,接着宫里传出新的谕旨,措辞严厉:“经查高氏图谋不轨,犯有大逆之罪,所有封典悉行革除,其族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