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雍正六年的秋冬,按说此时应当是雍正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了 —— 内廷里,曦滢将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儿子们虽然不多,但安分的安分,机灵的机灵;宗室内自从阿奇那一党覆灭,如今也全然靠拢了自己。
外朝更是顺风顺水,西北建功,微操滑铁卢的和通泊的惨败也还没发生。朝堂之上,曾经蹦跶得最欢的政敌早已入了土,改革稳定有序的进行,户部的银库比起康熙末年,直接翻倍。
自打九子夺嫡那会儿起,雍正就没过上几天的顺心日子,如今总算能喘口气。晨起听政时,他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偶尔还会和曦滢打趣,说等过了年,要带着她去承德避暑山庄住些日子,看看那里的秋景。
曦滢闻言抬眼嗤笑:“皇上这话,我可不信。您当这几年的皇帝,连顺天府都没踏出过半步,现在说要去承德?指不定到时候又被什么奏折绊住脚。” 她把一盏燕窝推到他面前,“先尝尝这个,膳房新炖的血燕,润燥的。”
雍正也不恼,接过玉碗喝了两口,眼底的笑意却未减 —— 他是真的想歇一歇了。
可这念头刚在心里盘桓没几日,那个 “绊子” 就呼之欲出了。
这一切,都要从这个叫曾静的湖南书生说起 —— 一个连秀才都没考中的落魄文人,却胆大包天地写了篇逆文,托人送到了川陕总督岳钟琪的案头,字里行间全是对雍正的污蔑,甚至撺掇岳钟琪起兵反清。
岳钟琪本来身份就敏感,信没看完人就汗流浃背了,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把人抓了,折子也送回了京城。
紫禁城的风,忽然就冷了起来。
得了消息的雍正立刻回复让岳钟琪等人严审,去承乾宫找曦滢的时候,拉拉着的脸都要掉地上了。
曦滢正就着暖炉看书,见他这副模样,放下书卷起身:“皇上这是怎么了?谁惹您动这么大肝火?”
雍正一屁股坐在榻上,抓起桌上的凉茶灌了半杯,气哼哼地把曾静的事说了。
曦滢递过块温热的帕子,笑着打趣:“您真信他有六省兵马?臣妾倒想起句老话 ——”
“什么话?” 雍正接过帕子擦着脸,语气仍带着余怒。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曦滢坐到他身边,“您想啊,真有本事的,怎会窝在乡下写这些歪文?不过是想上岳钟琪那里空手套白狼罢了。”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雍正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
过了些日子,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再次送进宫,雍正拆开一看,忍不住跑去跟曦滢讲乐子。
“曦滢,你猜怎么着?” 他掀帘进来,脸上还带着笑意,“那曾静说的六省兵马,查来查去就十三个人!一个不落被岳钟琪一锅端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曦滢正给廊下的兰草浇水,闻言动作一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转过身笑道:“哦?那可真是奇事。”
曦滢在心里暗戳戳的蛐蛐:你现在笑吧,等曾静投给岳钟琪的信原件寄过来,你就该破防了。
果然,看到曾静扣在他头上的十宗罪,雍正破了大防。
帝王的暴怒之下,还是怡亲王挺身而出,劝道:“皇兄,这起子昏庸酸儒,杀了便是,不值当您气坏了身子。”
雍正气得跳脚:“正相反!传朕旨意,将曾静那伙人押解进京,朕要亲自审问!”
那晚承乾宫,曦滢看着他来回踱步的身影,他时不时抓起那封被揉皱的信,展开又攥紧,指腹把纸页磨出毛边,忽然转身抓住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怒火与不甘:“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这么写!”
“皇上,” 曦滢抽回手替他顺了顺气,“嘴长在别人身上,您堵不住的,还是让谣言止于智者吧。”
“朕偏要堵!” 雍正猛地停下脚步,“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些都是鬼话!”
哦豁,《大破防觉迷录》要来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养心殿的烛火夜夜亮到半夜。
雍正抱着《圣祖实录》逐字核对,把当年的奏折翻出来堆成小山,甚至让人搬来宗人府的玉牒,指着上面的记载对张廷玉说:“你看,这里写得明明白白!”
他亲自握着朱笔写驳斥的谕旨,有时写到动情处,眼神里的怒火仿佛要将纸页点燃。曦滢半夜去看他,见他趴在案上打盹,胳膊底下还压着张草稿,上面写着 “华夷之辨,乃小节也”。
“何必呢?” 她轻轻抽走那张纸,“天下人心里自有杆秤。”
这人不是褒贬自有千秋么,怎么还言行不合一呢。
雍正眼里布满肝到半夜的血丝:“他们没有秤!” 他把一叠誊抄好的稿子推给她,“朕要把这些刊印成册,发到各省学宫,让每个人都得读!朕要让曾静自己去宣讲,让他说清楚,那些浑话是怎么编出来的!”
“皇上,世人大多好听闲话,您这书宣讲下去,您猜是本来不知道这些流言的人听到流言的多,还是听进去您辟谣的人多?”这不妥妥黑料汇编、公关反面教材吗。
“朕非好辩,实乃不得已也。”雍正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持。
曦滢翻白眼,行行行,你不好辩,怡亲王和张廷玉都拦不住雍正大破防,她懒得费那劲了,爱发不发,你不发后人怎么蛐蛐你。
“曦滢,朕想过了,不仅要刊发《大义觉迷录》,朕还要立弘昕当太子。”雍正情绪上了头。
曦滢疑惑,这个逻辑是?她寻思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吧,不是要搞秘密立储?不过她没问出口,她知道情绪上头的雍正会自己说。
“不仅朕的江山正的很,朕儿子的江山,也不能有任何争议!”
理解汗阿玛,成为汗阿玛,超越汗阿玛!
汗阿玛的太子成了废太子,他的太子会成为毫无争议的皇帝!雍正在心里振臂高呼。
雍正要立弘昕当太子的事情,其实没人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是迟早的事,说不定正大光明的背后早就放上了弘昕的名字,如今不过是把这个众所周知的秘密明牌了。
唯二满人所出的七阿哥弘晨,他就是弘昕最贴心的小弟,就跟他动不动就凑到皇后身边贴贴的额娘一模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乐见其成,这宫里还有比弘昕阿哥更得皇帝偏爱,身份更高,更聪慧的阿哥吗?
完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