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齐雨儿把提前买的零食全摆了出来，小娜又从自己的行李旁拖出一个快递袋 —— 原来她早就下单了额外的吃食。莉莉蹲在地上拆啤酒箱，一罐罐冰啤酒被整齐码在茶几上，很快就堆得满满当当。
三人干脆坐在地板上，围着被零食和啤酒占满的茶几。小娜随手翻拣着零食，把不想吃的几样塞回袋子里，勉强给酒杯腾出点空间。她率先举起易拉罐，张罗着：“来，咱碰一个！感谢齐雨儿收留，让我们在丁市有地方住。”
齐雨儿扯出一个敷衍的假笑，拿起面前的啤酒罐，轻轻和她们碰了一下。罐口碰撞的清脆声响里，她没说任何客套话，仰头就往嘴里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着点苦涩的气泡感。一口气喝了大半罐，她才放下罐子，心里的憋闷似乎跟着酒气散了些。
她看着小娜和莉莉兴高采烈地碰杯、说笑，自己却半点融入不进去。这明明是她的家，此刻却像被人鸠占鹊巢，而她只能借着啤酒，勉强稀释心里的委屈和厌烦。
小娜一进齐雨儿家，脸上的笑意就收了个干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像在餐厅时还和莉莉有说有笑，她连屋子都没兴趣参观，歇了没两分钟就张罗着喝酒，这反常的模样让齐雨儿心里愈发嘀咕 —— 这次见小娜，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茶几上的零食堆得老高，小娜随便拿起一包咬了两口，没滋没味地丢开，又利索地开了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一旁的莉莉见状，也赶紧拿起一罐新的拉开拉环，还转头对着齐雨儿催促：“别愣着呀，快喝，别差酒。”
齐雨儿捏着手里还剩小半罐的啤酒，没动。她看着小娜紧绷的侧脸，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以前的小娜就算再自私，也不会这么沉郁，进了别人家连句客套的夸赞都没有，只一门心思喝酒，仿佛有什么心事压着。
冰凉的啤酒在罐子里晃荡，客厅里只有开罐的 “呲啦” 声和两人喝酒的吞咽声，气氛沉闷得让人难受。齐雨儿忍不住猜想，小娜这反常的严肃，到底是因为看病的压力，还是另有别的缘由？
沉默被小娜突然的问话打破：“齐雨儿，你拿我们当朋友吗？”
齐雨儿被问得一愣，心里瞬间翻涌 —— 不拿你们当朋友，我今天会受这份窝囊气？但嘴上还是顺着话说：“当然了，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不是朋友。”
“那你离婚这么大事，为啥不跟我们说？”
这句话像惊雷，炸得齐雨儿浑身一僵，惊讶得说不出话。“你怎么知道的？”
小娜对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 “你装什么装” 的模样。一旁的莉莉赶紧解释：“听洋洋老公说的。洋洋前几天给你打电话关机，她老公就打给汪凯，问你俩在不在一起，结果汪凯直接说你们离婚了。”
齐雨儿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像压了块石头，暗自骂道：“汪凯疯了吗？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全世界？”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事传到老家，连忙追问：“不会已经传到我爸妈耳朵里了吧？”
02
那个小县城藏不住任何秘密，一点风吹草动就能传得人尽皆知。一想到父母可能已经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担心、怎么议论，齐雨儿就气极了，手里的啤酒罐被捏得咔咔响。
小娜把啤酒罐往茶几上一墩，冲着齐雨儿没好气地嚷嚷：“你知道她们背地里说得多难听吗？”
“汪凯那态度，谁知道你为啥离婚？洋洋老公那个破嘴，跟喷粪似的到处嚼舌根。”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人家把这当八卦跟我们说，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我们啥都不知道，想替你辩解两句都没话说！”
最后，她重重丢下一句：“齐雨儿，你真是太让我们这些好朋友寒心了！”
齐雨儿愣住了，心里的火气瞬间被这颠倒黑白的指责点燃。她没告诉她们，是怕被嘲笑、怕流言蜚语，结果反倒成了她的错？汪凯到处散播消息，洋洋老公搬弄是非，最后受指责的却是她？
她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又气又委屈。这些所谓的 “好朋友”，从没问过她离婚后过得好不好，从没关心过她受没受委屈，只因为没能帮她 “辩解”，就反过来指责她 “寒心”，这是什么道理？
齐雨儿感觉眼眶越来越热，憋了一整晚的委屈全涌了上来，她使劲咬着唇，不想在这时候掉眼泪。
可没等她稳住情绪，对面的小娜反倒先哭了出来。她抹着眼泪，声音哽咽：“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城市过得多累啊…… 汪凯那个王八蛋，到底怎么欺负你了，能让你下定决心离婚？”
“我们是没本事，帮不上你什么大忙，可你有委屈、有气，跟我们说一说都不愿意吗？” 小娜越哭越凶，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们看着别人嚼你舌根，却啥都不知道，连替你说句公道话都做不到，心里也难受啊。”
齐雨儿愣住了，眼泪再也憋不住，顺着脸颊滚落。她一直以为小娜只是来占便宜、来添乱的，却没想到这份指责背后，藏着这样笨拙的关心。
那些刺耳的抱怨、无礼的要求，此刻好像都有了不一样的底色。原来她们不是不在乎，只是用错了方式 —— 用索取掩盖关心，用指责表达在意。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的抽泣声，茶几上的啤酒和零食，忽然变得没那么刺眼了。
三人围着茶几，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灌着啤酒。冰凉的酒液混着滚烫的泪水，齐雨儿彻底卸下了所有戒备，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说起汪凯日渐冷淡的态度，说起无数个独自熬过的夜晚，说起自己拼命挽回却只换来冷漠的绝望。“是他执意要离婚，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她声音哽咽，肩膀微微发抖。
话音刚落，小娜和莉莉几乎异口同声地拍着桌子骂道：“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两人眼睛都红了，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
“肯定是！不然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离婚？” 莉莉咬着牙补充，“他就是没良心，你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他倒好，说甩就甩！”
小娜也跟着附和，越骂越激动，把汪凯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齐雨儿听着她们站在自己这边撑腰，心里那股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
03
原来被人坚定地信任、无条件地维护，是这样温暖的感觉。茶几上的啤酒罐空了一排，客厅里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带着怒气的吐槽，沉闷的氛围彻底被打破。
酒意渐浓，吐槽完汪凯，小娜和莉莉又把话题转到齐雨儿身上。小娜拍着她的胳膊安慰：“你这么年轻漂亮，离开那个又丑又穷的老头，以后肯定能找个更好的！”
齐雨儿摇摇头，灌了口啤酒：“我可不再结婚了，现在单身多自在，想干嘛干嘛，没人管着。”
“那怎么行！” 小娜立刻反驳，“单身看着好，真遇事了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还是得有个男人在身边照顾你，日子才踏实。”
“我没说不找人啊。” 齐雨儿解释，“谈恋爱就行，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散，多自由。结婚太麻烦了，要考虑这考虑那，最后还不是一地鸡毛？”
莉莉跟着点头：“谈恋爱哪能当饭吃？婚姻才是正经归宿。你看我，虽然跟我老公也吵，但家里有事他能扛着，总比你一个人硬撑强。”
“硬撑也比委屈自己强。” 齐雨儿坚持，“我跟汪凯那婚结得够够的，不想再跳进围城了。谈恋爱多轻松，不用应付婆媳关系，不用算计柴米油盐，纯粹享受感情多好。”
小娜急了：“你这想法太天真了！谈恋爱谈久了不结婚，最后吃亏的还是你。男人哪有那么长情，不给个名分，早晚得散！”
“散了就散了，总比结婚后再离婚强。” 齐雨儿不服气，“我现在就想为自己活，不想再被婚姻绑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为 “要不要再婚” 掰扯得面红耳赤，茶几上的啤酒罐又空了好几个，气氛却热络得很。
齐雨儿和小娜为 “再婚” 的事掰扯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正想再开口反驳，脑子里忽然冒出来蓝玥说过的一句话：“不要和与你见识不匹配的人去争执对错。”
想到这话，她自己先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
小娜和莉莉都愣了：“你笑啥？”
“没啥。” 齐雨儿摇摇头，拿起啤酒罐抿了一口，心里忽然就释然了。她太清楚老家那个小地方的逻辑了 —— 上学好不好、工作顺不顺都不重要，只要到年纪结婚、生完孩子，就算完成了人生大事。日子过得委屈不委屈、开心不开心没人在乎，“已婚” 这个身份，就是他们眼里最大的 “正经”。
小娜和莉莉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她们的关心是真的，可觉得 “女人必须结婚才有依靠” 的想法，也根深蒂固。
04
“行吧，你们说的都对。” 齐雨儿笑着摆手，不再争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真遇到合适的，说不定我也会改变主意，但现在，我是真不想结婚。”
小娜还想再说什么，被莉莉悄悄拉了一把。莉莉对着她使了个眼色，笑着打圆场：“行，听你的！你自己开心最重要，咱不掰扯这个了，再喝点！”
齐雨儿举起啤酒罐，和她们碰了一下。不用强行说服别人，也不用勉强自己认同不同的观点，这种放过彼此的感觉，比争赢了还轻松。
齐雨儿笑着摆摆手，不再纠结再婚的争执，忽然想起另一个发小，开口问道：“对了，小敏的抑郁症怎么样了？我好久没她消息了，你们最近见她了吗？”
小敏是老家那种 “结婚生子至上” 观念里，最典型的受害者。
小娜和莉莉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莉莉叹了口气：“还那样，时好时坏的。”
“她本来就特别讨厌小孩，刚结婚那会偷偷吃避孕药，被她老公发现后，婆家闹着要离婚。” 齐雨儿补充着，语气里满是无奈，“最后还是她爸妈跪着求婆家，才把婚姻维持下来。”
小娜灌了口啤酒，声音低沉：“后来没办法，只能被迫生了孩子。她从怀孕那会就开始抑郁，情绪一天比一天差，生完之后更严重了，都自杀好几次了，幸好每次都被及时发现。”
“现在婆家倒是不敢招惹她了。” 莉莉接着说，“知道她得了精神疾病，怕真把她逼急了做出极端的事，毕竟法律上精神病人出事，责任不一样，他们是怕小敏真疯起来，连他们都敢害。”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重下来，刚才争论的热络消失得无影无踪。茶几上的啤酒还剩大半罐，却没人再想喝。
齐雨儿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里一阵发凉。小敏的遭遇，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老家那些陈旧观念的残酷 —— 仿佛女人活着，就只为了结婚、生子，哪怕活得像个提线木偶，哪怕被逼到崩溃，只要完成了这两件事，就是 “正常” 的人生。
三人对着空啤酒罐叹气，一遍遍说着小敏的可怜，气氛沉了好久。
小娜忽然拿起一罐没开的啤酒，用牙咬开拉环，自嘲地笑了笑：“你说这事儿多讽刺。小敏那么不想要孩子，拼尽全力躲着，最后还是顺顺利利生了，反倒把自己气疯了。”
她灌了一大口酒，眼神里满是落寞：“我呢？我那么想要个孩子，这几年跑遍了医院，吃了多少药，遭了多少罪，拼尽全力去努力，偏偏就是怀不上。”
“人生啊，真是怎么都不如愿。”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藏不住的委屈，“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跟我作对，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偏要硬塞给你。”
莉莉拍了拍她的后背，没说话，只是拿起啤酒罐跟她碰了一下。
齐雨儿心里也酸酸的。小敏被 “必须生孩子” 的观念逼到抑郁，小娜为 “想要孩子却不得” 苦苦挣扎，她们都被困在各自的执念里。
她忽然觉得，刚才争论的 “要不要再婚” 根本不算什么。人生哪有什么标准答案，有人为结婚生子耗尽心力，有人为摆脱婚姻拼尽全力，不过都是在为自己想要的生活挣扎而已。
“会好的。” 齐雨儿轻声说，“你这次来丁市好好看病，说不定就能如愿了。”
小娜点点头，勉强笑了笑，又举起了啤酒罐：“借你吉言，来，再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