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云霞关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窗外渐浓的夜色更为凝重。
苏芷将那本残破的兽皮卷和沾染了深紫色粉末的白绢置于粗糙的木制沙盘旁。
她指向那模糊的图画和“伴蚀灵”的字样，声音清晰而冷静：“将军，诸位，综合凌霜昏迷前的呓语、这古籍记载，以及这商队遗留的紫色粉末来看，几乎可以断定，‘蚀灵毒’与‘紫玉芝’相伴相生。
北狄能大规模使用此毒，其源头，或其掌控者，必然知晓紫玉芝的下落，甚至可能就近培育或采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将领沉郁的脸庞：“张副将未能追踪到商队，说明对方极其谨慎，且可能在关内有内应。被动等待或盲目搜寻，恐难有进展。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获取更确切的情报。”
江蓠负手立于沙盘前，凝视着代表北狄大营的标识，眸色深沉：“苏姑娘之意是？”
“我们需要知道，北狄大营内，那些神秘人究竟在何处配制毒物，是否有存放特殊药材或培育奇草之地。
若能找到其核心区域，或许不仅能找到毒源，更能发现紫玉芝的线索，甚至……找到解毒的关键。”苏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这需要深入敌营，进行侦察。”
帐内一阵沉默。深入敌营，谈何容易？北狄新败，戒备必然森严，此举无异于虎口拔牙。
忠戟率先抱拳，声如洪钟：“将军，末将愿往！定将那毒窝翻个底朝天！”
江蓠抬手止住了他，目光依旧落在苏芷脸上：“你有何具体想法？”他了解苏芷，她既然提出，必然已有初步考量。
苏芷指向沙盘上黑水河上游的一片区域：“根据俘虏口供和斥候回报，北狄主力驻扎于此，但其辎重后勤，尤其是可能涉及隐秘操作的区域，很可能依黑水河支流，设在地势更隐蔽处。
我们不必直闯中军大帐，目标是寻找其配毒、储毒之所。人选需精而不需多，要擅隐匿、懂辨识药草毒物之气味，且能随机应变。”
她停顿了一下，看向江蓠：“我需一同前往。”
“不可！”江蓠断然拒绝，眉头紧锁，“敌营凶险，你乃医营支柱，不容有失。”
“正因凶险，我才必须去。”苏芷目光坚定，“只有我熟悉蚀灵毒的特性，能分辨其原料气味，能判断何处可能是配毒或储药之地。
寻常斥候，即便潜入，也可能与关键线索失之交臂。将军，破解此毒，关系全军存亡，更是救凌霜、救众多伤员的唯一希望。我不能在此空等。”
她的理由无懈可击，眼神中的执着更是不容动摇。江蓠与她对视片刻，从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决绝，以及属于医者的那份不容退缩的责任。
良久，江蓠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但你必须应我，一切行动，听从指挥，不得擅自涉险。”他转向帐内，“石勇，你挑选五名最顶尖的夜不收，擅潜行，通晓狄语者。
忠戟，你带一队精锐于接应点策应。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众将领命。
一个时辰后，关隘侧门悄无声息地开启又闭合。江蓠、苏芷，以及五名换上北狄斥候皮甲、脸上涂抹了油彩的黑瘦汉子，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沿着黑水河支流，向着北狄大营的后方迂回潜去。
夜风带着河水的湿气和隐约的腥气。一行人沉默疾行，脚步轻捷，避开官道，专走崎岖难行之处。
苏芷紧跟在江蓠身后，她虽不擅武艺，但身体素质在现代也算优异，加之意志坚定，竟也能勉强跟上这些精锐的脚步，只是呼吸不免急促了些。
江蓠不时放缓速度，回头看她一眼，见她虽脸色发白，却眼神晶亮，毫无退缩之意，心中微动。
约莫两个时辰后，前方隐约出现了连绵的营火轮廓，空气中开始混杂着牲畜粪便、皮革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那紫色粉末的怪异甜腥气。
“到了。”江蓠压低声音，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伏低身形，借助灌木和土丘的阴影，缓缓靠近。
与想象中戒备森严、哨塔林立的景象不同，北狄大营的后方区域显得颇为松散，巡逻队间隔较长，但暗哨的位置却十分刁钻。
幸而石勇带来的夜不收经验丰富，总能提前发现并巧妙避开。
苏芷凝神细嗅，试图捕捉那怪异甜腥气的来源。
她拉了拉江蓠的衣袖，指向气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片靠近河边、地势略低洼的区域，隐约可见几个比普通营帐更大、形状也更不规则的帐篷，周围堆放了许多箱笼和麻袋，还有几处冒着淡淡烟雾的火堆，并非炊烟，倒像是在焚烧什么东西。
“那里……气味最浓。”苏芷用气声道。
江蓠点头，示意一名夜不收前去探查。那汉子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苏芷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紧紧攥着袖中藏着的几包应急药粉和一根凌霜留下的细长金针。
约莫一炷香后，那名夜不收返回，眼神凝重，低语回禀：“将军，苏姑娘，那片区域守卫倒是不多，但帐篷里外堆满了各种药材和瓶罐，气味刺鼻。
靠河边最大的那个帐篷，门口有两人守着，帐内似有微光，隐约听到捣药和交谈声，说的……不是狄语，腔调古怪。还有，旁边一处用木栅围起来的地方，泥土颜色发深紫，寸草不生，看着邪门。”
不是狄语？腔调古怪？深紫色泥土？
苏芷与江蓠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亮光。找到了！那里极可能就是配制蚀灵毒的核心区域！而那些“腔调古怪”的人，很可能就是令牌的持有者！
“能否再靠近些？或者，抓一个活口？”苏芷急切地问。若能拿到一点样本，或者探听到只言片语，价值无可估量。
江蓠沉吟片刻，摇头：“风险太大。门口守卫虽少，但距离其他营帐不远，一旦惊动，我们很难脱身。”
他当机立断，“既然已确定位置，记住此处地形和特征。我们撤。”
虽然心有不甘，但苏芷知道江蓠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定位毒源——已经达到。
一行人再次如同阴影般，悄然后撤，融入了更深的夜色之中。
回程的路上，苏芷的心情并未放松。虽然找到了疑似目标，但如何获取紫玉芝，如何彻底破解蚀灵毒，仍是横亘在眼前的巨大难题。
那紫色的泥土，那古怪的语言，都预示着对手远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就在他们即将脱离北狄巡逻范围，抵达接应点时，异变陡生！
一队北狄巡骑似乎发现了些许踪迹，朝着他们藏身的灌木丛策马而来，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江蓠眼神一厉，瞬间将苏芷护在身后，手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五名夜不收也立刻散开，占据了有利位置，弓弩上弦，空气中瞬间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杀机。
苏芷屏住呼吸，手心里的药粉已被汗水浸湿。她知道，一旦交手，必将是一场恶战，能否全身而退，犹未可知。
巡骑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几乎要照亮他们藏身的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