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轻轻刺破了羽仆早已绷紧到极限的心弦。
她猛地抬起头。
“母……亲?”羽仆挣扎着想站起来,她的目光疯狂地扫视着大殿。
雀灵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但她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感应到了血脉的呼唤。
“娘……是我,”羽仆用尽全身力气压抑着嚎啕的冲动,“他们……他们把你救出来了……娘,你看看我……”
雀尘长老佝偻的身影僵在原地,他看着角落里那对劫后余生的母女,一个是自己亏欠了数千年的长女,一个是自己从未知晓、被当作牲畜般虐待的外孙女。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他有什么资格上前?
虞音忍不住用仅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真相已明梨,可公道……却未全至。血脉成了最坚固的盾牌,却也成了最锋利的枷锁,今日之局,并非终局。”
妖皇若是知道她的人类身份,还会这样宠着她吗?
“娘,不怕了……”羽仆将脸贴在母亲冰冷的手背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只是,那个家,又在何方?
雀尘心如刀绞,终于踉跄着上前一步,声音嘶哑破碎:“孩子……跟我……跟我回去吧。”
这句话却像火星,瞬间点燃了雀翎心中积压数,“啊啊啊——!你走开!”
她尖利地嘶喊着,声音刺破大殿的死寂,“你若真在乎我娘!就该拼尽你这把老骨头!豁出这条命去!为她讨回公道!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站在这里……无能为力!!”
她哭着,又癫狂地笑起来,“我……我费尽心机!赌上一切!才将真相撕开……血淋淋地摆在你们面前!可结果呢?!抵不过!还是抵不过啊……抵不过那冰冷的权力!抵不过那该死的血脉!”
“我们这些妖的性命,甚至比不过那一团还没有成型的血肉!”
极致的悲愤与绝望彻底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话音未落,她身体一软,眼前彻底陷入黑暗,晕厥在母亲身边。
雀尘踉跄后退一步,捂住心口,他沉默着,颤抖着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雀翎和依旧气息微弱的雀灵用妖力托起。
路过虞音与冥绡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沉重:“冥绡公子……大恩,雀尘……铭记于心。”
他转向虞音,浑浊的眼中是深深的歉意,“音公主……连累你受辱蒙冤,老夫……羞愧难当。鸟族上下,定会还你清白。”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实在的承诺。
“不行啊!祖父!” 一直被忽略的虞娇娇此刻却尖叫起来,眼中只有自己即将崩塌的名声,“我那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不能毁于一旦啊!祖父!那些贱婢的命算什么?!我的名声比她们重要多了!你不能……”
“娇娇,做错事情就要接受惩罚。”雀尘无力的说道,“是你母妃太过溺纵,才将你养得这般……无法无天。你心疼名声?那音公主呢?这些年,她又做错了什么,要平白受你构陷污蔑?”
虞娇娇猛地转向虞音,眼中瞬间盈满泪水,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扑上前抓住虞音的裙角:
“姐姐!好姐姐!你……你都被骂了那么多年了,再多这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帮帮我,替我把这事认下,好不好?”
她仰着脸,泪水涟涟,话语却自私得令人心寒,“你什么都有了……父皇的宠爱就是你的天下!可我呢?母妃倒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了……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虞音垂眸,冷冷地看着抓在自己裙摆上的手,缓缓地,一根一根掰开虞娇娇的手指,声音平静却如冰刀:
“不行。”
她退开一步,眼神锐利如针:
“这些年平白受的无妄之灾,我尚未找你清算,你竟还有脸要我替你……背这口黑锅?”
虞音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虞娇娇,你想得……可真美。”
“虞音!” 虞娇娇被那冰冷的拒绝刺得浑身一颤,眼中的哀求瞬间被疯狂取代,她猛地站直,尖声叫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仗着投了个好胎!仗着你那个短命的娘得了父皇几分怜惜罢了!她能护你几时?你真以为父皇会疼你一辈子吗?!”
虞音挑眉看着她,“那是我的事。”
“我告诉你们,我还没有死,就说明我还没有输。”虞娇娇手紧紧的握着。
父皇没要她的命,就说明父皇还是在乎她这个女儿的。
虞音懒得管呆滞的虞娇娇,冥绡无声地跟在她身后,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华丽的轿辇内。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虞音端坐,目光如电,直射向对面慵懒倚着软垫的冥绡。
“冥绡,”她的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就……没什么要跟本宫交代的么?”
冥绡狭长的眼眸微弯,一抹幽光闪过。
无声无息间,他那条覆盖着冰凉玄色鳞片的蛇尾悄然滑出衣摆,带着一丝慵懒的试探,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缠上了虞音穿着精致绣鞋的脚踝,冰凉的鳞片贴着温热的肌肤,尾尖若有似无地在她脚背上轻轻扫动。
“殿下……”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暑气重,我……给您凉凉脚?”
虞音并未抽回脚,任由那冰凉的蛇尾缠绕,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
“你还藏了一手,将本宫也算计进你的棋局里……就不怕本宫动怒,治你的罪?”
她指的是冥绡利用她引出虞娇娇府邸血池之事,虽最终洗清冤屈,但过程确实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冥绡轻笑一声,蛇尾的缠绕似乎更紧了一分,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
“殿下言重了。”他直视着虞音的眼睛,那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殿下的冤屈得以昭雪,灵姨也重见天日……一举两得,皆大欢喜。殿下……又怎会真的生我的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