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东北大地冰雪消融,黑土地在春风中苏醒,露出饱经战火的疮痍。在经历了冬季休整和春季政治动员后,林指挥的东北民主联军,实力空前壮大,士气高昂,于五月中旬,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国民党军控制区发起了规模空前的夏季攻势。
这场攻势,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林一改冬季作战的谨慎,采取了多路出击、重点突破、大胆迂回、分割包围的凌厉战术。其主力部队兵分三路:一路由北满南下,直扑长春、吉林;一路由东满西进,威胁梅河口、通化;另一路由南满北攻,牵制辽南国民党军。攻势之猛烈,范围之广阔,决心之坚决,均为东北内战爆发以来所未有。整个松花江以南、中长铁路沿线的重要城镇和交通线,顿时陷入一片血火硝烟之中。
此时,楚云飞纵队已奉命由南满柳河调回北满,驻防于长春以北的农安、德惠一线,正处于北线共军主攻方向的正面。骤然而至的猛烈攻击,让整个纵队司令部瞬间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电台里充斥着各方告急的电波,地图上代表敌军的红色箭头如同毒蛇般迅猛穿插,不断吞噬着蓝色的防御圈。
“报告!共军第六纵队主力突破饮马河防线,正向德惠急速推进!”
“报告!敌第一、第二纵队出现在长春东郊,与我外围警戒部队交火!”
“报告!九台方向发现敌大量骑兵,意图迂回我侧后!”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参谋们奔跑着,喊叫着,电话铃声、电台滴答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炮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悸。杜聿明长官部从沈阳发来的电令一道紧似一道,措辞一次比一次严厉,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死守现有阵地,阻敌于长春外围!擅自后退者,军法从事!”
楚云飞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他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快速移动,标注着敌我态势。林的夏季攻势,果然如同预料般凶猛。其选择的进攻路线和时机,都打在国民党军防线的薄弱环节和衔接部,攻势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共军部队的战斗力与去年相比,有了显着提升,火炮数量增多,士兵战术动作更加娴熟,攻坚意志极其顽强。
“纵队座,杜长官急电!严令我部必须确保德惠-农安防线完整,绝不容有失!并要求我部适时组织反击,挫敌锐气!”小陈拿着刚译出的电文,语气急促。
楚云飞没有立即回答,那里是长春的北大门,一旦失守,长春将直接暴露在敌炮火之下。防守德惠的,是他的老部下,以勇猛着称的孙大勇第一支队。但面对共军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能撑多久?
“给孙大勇发报,”楚云飞沉声下令,语速快而清晰,“德惠为核心要点,必须坚守!但不可死守!依托既设工事,梯次配置兵力,以火力大量杀伤敌有生力量为要!可适时放弃外围不甚重要的前沿阵地,收缩兵力,固守核心城区及火车站、粮库等要害!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发起无把握的反冲击!要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那里,消耗敌人!同时,严密监视两翼,防止被迂回包抄!”
这道命令,核心是“以空间换时间,以杀伤代固守”,避免部队被敌人粘住、围歼。这是面对绝对优势敌攻势时,最理智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那……杜长官要求的反击……”小陈迟疑道。
“反击?”楚云飞冷笑一声,“拿什么反击?共军势头正盛,我军兵力分散,士气不振,此时反击,是以卵击石!回电杜长官:职部正依托坚固工事,顽强抗击敌之疯狂进攻,予敌重大杀伤。然敌众我寡,攻势如潮,我部伤亡惨重,目前应以稳固防务为首要,待敌攻势衰竭,再伺机反击。请速派援军,并加强空中支援!”
这是一份典型的“楚云飞式”战报——既报告了“顽强抵抗”和“予敌重大杀伤”(符合上峰期望),又强调了“敌众我寡”、“伤亡惨重”、“急需增援”(为可能的战术后退预留伏笔,并争取资源)。
接下来的日子,战斗进入白热化。德惠方向,孙大勇部依令行事,与进攻的共军第六纵队展开了惨烈的拉锯战。共军不顾伤亡,一波接一波地冲锋,炮火将德惠外围阵地犁了一遍又一遍。孙大勇凭借事先构筑的坚固工事和精准的火力,给予进攻之敌大量杀伤,但自身伤亡也在急剧上升,弹药消耗巨大。战至第五日,共军一部突入城区,双方展开残酷巷战。楚云飞严令孙大勇:“逐屋争夺,节节抵抗,但核心阵地绝不能丢!实在不行,向城区收缩,利用建筑物继续消耗敌人!”
与此同时,长春东郊和农安方向的压力同样巨大。共军部队战术灵活,多点突击,让楚云飞部防不胜防,多处阵地被突破,通讯时断时续。楚云飞将手中仅有的预备队像救火队一样投入各个缺口,勉强维持着防线不被彻底撕裂。他昼夜不眠,守在指挥部,根据瞬息万变的战报调整部署。
他避开了与共军主力进行决战,而是采取弹性防御,以空间和部分阵地的丢失换取时间,并尽可能消耗敌人。他多次顶住了杜聿明要求他“立即反击”、“收复失地”的强令,坚持“待机而动”的原则。因为他深知,在敌攻势顶峰时浪战,只会加速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