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烈被两个羽林卫死死的按在雪地里，半张脸埋进雪中，雪灌进他的衣领，很是狼狈。宇文烈没有挣扎，喉咙里反而发出一阵低笑，笑的肩膀都在抖。
他猛的抬头，泥水和血混在一起，让那张斯文的脸变得十分难看。宇文烈死死盯着被包围的凌岳，眼神里满是扭曲的快感。
“凌将军，你失算了。”宇文烈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兴奋，“你算计了伊稚斜，算计了整个王帐，却没算到自己的贪心。为个没用的女人，你把自己，还有这五百精锐，亲手送进了绝路！现在，你们全都要给我陪葬！”
他环顾四周，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这个杀局：“你看看周围，几万大军，铁桶一样围着！你再厉害，还能长翅膀飞出去？”
汉军士兵将凌岳和刘曦他们护在中间，冰冷的铠甲紧紧贴着，组成一道人墙。他们都握紧了手里的刀，手背上青筋暴起。赵破奴更是往前站了一步，高大的身子像座铁塔，用身体挡在凌岳身前。
这是绝境。
彻头彻尾的绝境。
宇文烈的嘲讽还在继续，他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凌岳啊凌岳，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今天，忍了多久？我就是要让你在最得意的时候，摔个粉身碎骨！”
可凌岳的反应，让他的快感全都落了空。
被围在中间的凌岳，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那双透过面甲露出的眼睛，没有一点波澜，平静的像在看一个死人。
在宇文烈逐渐错愕的注视下，凌岳缓缓举起手中那支造型奇怪的响箭，搭在弓上，对准了灰色的夜空。他胸口的伤很重，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身形轻微的晃了一下，但拿弓的手，稳得很。
“嗖——”
一声尖锐的鸣响划破夜空，在风雪里传出很远。
宇文烈先是一愣，随即笑的更放肆了：“哈哈哈！放箭求援？凌岳，你是不是失血过多，脑子被打傻了？你看看周围，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我的人，还有汉军的影子吗？你这是在给谁报信？给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下的阎王？”
他的笑声引得周围的匈奴将士也跟着哄笑起来，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好像眼前这五百汉军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然而，凌岳的援军没有出现。
那支响箭在空中炸开一团血红色的火花后，变故突然发生了！
包围圈外围，一个刚刚还在大笑的匈奴部落首领阿古拉，脸上的嘲讽还没散去，眼神就瞬间冷了下来。他毫无征兆的调转马头，手里的弯刀划出一道弧线，朝着身边一个正指着汉军方向哄笑的“盟友”后心，狠狠的捅了进去！
“噗嗤！”
刀子入肉的声音，在嘈杂的笑声中格外清楚。
那个匈吞千夫长正笑的前仰后合，后心猛的一凉，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他僵硬的低下头，看着一截带血的刀尖从自己胸口冒出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充满了不解。
“阿古拉……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阿古拉一脚从马背上踹了下去，重重砸进雪地里。
这，只是一个开始。
宇文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惊恐的看到，他费尽心机才召集来的几万大军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部落，在这一刻同时反了！那些前一秒还在向他表忠心、称兄道弟的部落首领，此刻正带头砍杀着自己人。整个包围圈，从内部瞬间炸开！
“怎么回事？阿古拉，你疯了！”
“你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你们背叛了单于！”
“汉人的走狗！”
惨叫声、怒骂声、兵器碰撞声和战马的悲鸣声混在一起。前一秒还是盟友，后一秒就成了死敌。巨大的混乱，让整个匈奴大军的阵型从内部开始崩溃，自相残杀的火很快蔓延开。
宇文烈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难以理解的一幕，完全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桀骜不驯的草原狼，会为了一个汉人，向自己的同胞挥刀？
“杀！”
凌岳冰冷的声音，成了这片混乱战场上唯一的号角。
他那支被围困的五百人小队，在他的带领下，瞬间刺入了因内乱而松动的包围圈。而那些倒戈的匈奴部落，则成了配合他行动的力量，从四面八方狠狠砸在了宇文烈大军的软肋上。
里应外合！
凌岳一马当先，尽管左肩到胸口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手里的短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稳、更快！他率部轻易的冲破了包围，与那些“内鬼”部落汇合到一处，反过来将宇文烈和他身边那群已经吓傻了的部队，团团围住。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彻底调转。
凌岳催动战马，穿过那些向他低下头的匈奴首领，停在脸色惨白的宇文烈面前。
他抬起手，缓缓摘下那张染满血和冰霜的恶鬼面甲，露出一张因为失血而苍白，却依旧俊美的脸。那双眼睛，漠然的注视着失魂落魄的宇文烈。
他的声音不高，却因内力加持，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错了，我来草原，不是为了杀人。”
凌岳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倒戈的匈奴部落，最后重新落在宇文烈身上。
“是为了告诉他们，跟着我，有饭吃。”
有饭吃。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宇文烈灵魂都在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
他输了。
他自以为是的计谋，在最原始、最赤裸的生存需求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他输给了粮食，输给了盐铁，输给了那些能让牧民和牛羊熬过这个该死冬天的东西！
“噗——”
宇文烈又是一口心血喷出，眼前发黑，整个人在马上剧烈晃了晃，差点直接栽下来。他输的一败涂地，输掉了他所有的骄傲和资本。
“保护军师！快走！”
身边的亲卫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嘶吼着发起冲锋，试图为宇文烈杀开一条血路。
宇文烈被几个亲卫架着，在乱军中仓皇逃窜。
逃出重围的瞬间，他猛的回头，隔着混乱的人群和漫天风雪，死死的看了一眼那个站在万军之中，平静注视着他的年轻人。
那眼神里，只剩下刻骨的仇恨。
“将军，追吗？”赵破奴红着眼，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大声请示。
凌岳摇了摇头，重新戴上冰冷的面甲，遮住了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疲惫。
“不用。”凌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让他回去。一个被所有人背叛的军师，活着回去，对伊稚斜单于的打击更大。”
赵破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要下令打扫战场，收拢降兵。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从汉军主力方向飞奔而来。
马上的斥候还没等马停稳，就直接滚落在地，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喊道：
“报——！大将军！”
“祈连山……祈连山大营也出事了！”